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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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一紧,赶紧绕过屏风,视线落过去,却撞上了长顺哭丧着的脸:“陆大人,陛下不喝咱家喂的药,还把药打翻了,可能得您才能喂得进了。

    ” 陆清则脚步一顿,愣了下:“这是什么道理?” 宁倦昏迷着,哪儿还能认出谁是谁,他喂和长顺喂,有什么区别么。

     长顺支支吾吾的,不敢解释,把搁在桌上另一碗药递给陆清则,又草草擦了擦地上的药渍,捡起地上的药碗:“陆大人安心,这药是徐大夫开的,咱家全程盯着熬的……您先喂药,咱家再去厨房盯着!” 说完,不等陆清则回话,一溜烟就跑了。

     怎么冒冒失失的? 陆清则摸不着头脑,端着药碗坐到床沿上,见宁倦昏睡中无意识蹙着眉,有些心疼又好笑。

     小崽子皮实得很,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闻到苦涩的药味,排斥也正常。

     何况又是个警惕性子,平日里要到他嘴里的东西都得经过几重检查,睡梦里打翻药碗也在意料之中。

     陆清则有很丰富的喝药经验,担心宁倦又把药碗打翻,便坐到床头,把宁倦移到自己怀里半躺着,顺带钳制住他的双手,然后舀了一勺药,试图喂进他嘴里。

     或许是嗅到了熟悉的梅香,宁倦紧蹙着的眉尖松开了许多,没有什么挣扎,很乖地将药喝了下去。

     和长顺说的“极度不配合”正相反。

     这不是挺简单的嘛,哪有那么难伺候。

     陆清则安心地想着,放松对宁倦的钳制,耐心地一勺勺喂了药。

     毒是徐恕下的,解药也是徐恕给的,应当不会有问题。

     但是喂完药后,过了许久,宁倦依旧没有醒来。

     陆清则竭力按下焦虑,拧了块湿帕子,给宁倦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才带着空药碗出去:“药陛下已经喝下了,郑指挥使那边如何了?” 外头便有锦衣卫守着,闻声立刻回道:“指挥使已带人捉拿了徐恕,现已带回北镇抚司审讯了。

    ” 陆清则顿了顿,下毒都来真的,审讯不会也来真的吧? 猜到他是怎么想的,小靳小声道:“陆大人放心,指挥使心里有数。

    ” 闻言,陆清则点点头,递去空碗,关上门回到殿里,坐守在宁倦身边。

     天色愈来愈暗,小雨转急,隆隆的闷雷声不断,整个乾清宫却静得落针可闻,陆清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宁倦微弱的呼吸声。

     宁倦既然敢这么做,想来也把事情都交代好了。

     出了这么一遭事,今夜不知道多少人会睡不着觉。

     陆清则眄了眼床上的罪魁祸首。

     宁倦依旧静静地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让他很不习惯。

     他喜欢的是那个一见到他就眼神亮起来,黏黏糊糊小狗似的宁倦,即使有时候黏糊得叫人受不了,但都好过这般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等这小混账醒来,他一定要狠狠地骂一顿才解气。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屋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很远,有些催眠,陆清则趴在床边,不知道守了宁倦多久,迷迷蒙蒙地睡过去了一小会儿。

     宁倦醒来时见到的便是趴在他身边的陆清则,虽浑身因毒发痛,嘴角还是勾了勾。

     如他所料,陆清则会忧心地守着他。

     他漫不经心地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陆清则的头发,想将他抱上床来睡。

     岂料中了毒的身体十分虚弱,尝试了一下,非但没抱动陆清则,反而把陆清则弄醒了。

     陆清则揉了下眼,抬头对上宁倦的眼睛。

     俩人都不由愣了愣。

     宁倦:“……” 从没这么没用过。

     他迅速切换眼神,可怜无辜地望着陆清则:“老师怎么趴在床边,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 陆清则不吃这套了,霍然站起来,气得肝火旺:“小兔崽子,两天不看着你就做出这种事,谁让你用真毒的?!” 宁倦虚弱咳了两声:“老师,我是有原因的,怕你不同意,才……” “说,”陆清则面无表情,“说不出个合理的缘由,今年我不会再进宫来看你。

    ” 宁倦忍着毒发的痛脸色都淡然自若,听到这话,面色顿时变了,急急忙忙地拉住陆清则的袖子,生怕他下一刻就要转身离开。

     他平日里身体再好不过,难得虚弱一点,看着便觉得脆弱可怜,陆清则发现自己忍不住又心软了,在心里唾弃了一番自己,不解气地狠狠揉了把他的脑袋:“好好说话,不准卖惨。

    ” 宁倦眨了眨黑亮的眼眸,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低,听不太清。

     陆清则只能坐到床上,俯下身,微微贴近他:“你说什么?” 宁倦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太医院,有卫鹤荣的人。

    ” 一句话,就让陆清则明白过来了。

     这出戏里,最难的部分,自然是让卫鹤荣相信宁倦被徐恕下了致命的毒,能证实这一点的就是太医。

     太医院的御医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医者,要瞒过他们,要么有他们的绝对忠心,要么就用真毒。

     即使如此,陆清则的脸色还是有点难看:“你可真是舍得。

    ” 敢拿自己来冒险! 这小崽子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过! 但不得不承认,要想引得卫鹤荣进圈套,宁倦自己就是最好的饵。

     宁倦笑了笑:“就是怕老师不同意,才没有提前告知老师的,放心,徐恕对剂量有把握。

    ” 陆清则放心个屁。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想揪着虚弱的宁倦骂个不停,忍了忍怒意:“太医院的内鬼是谁?” 外头倏然电光一闪,他脑中也恍然惊雷一劈,脸色微微变了:“莫非是……” “是他。

    ”宁倦淡声肯定,“回京之后,潘敬民突然翻供,联系到误诊老师一事,我才确定下来。

    ” 陆清则不由朝着太医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当初他们南下之际,猜到了卫鹤荣会安插眼线进入南下的队伍,排查了一通,没想到会漏过一个。

     陈科。

     陈老太医。

     陈科行医几十年,对治疗时疫很有经验,在太医院德高望重,为人低调谦和,也从未与卫鹤荣有过接触。

     当时考虑到江右的疫病严重,便直接带上了他。

     宁倦说话的声音变得更低了。

     陆清则不得不又往下靠了靠:“所以,从一开始,卫鹤荣就知道,我们是去江右救灾,翻他老本的。

    ” 宁倦轻轻应了一声:“其实从误诊老师那次开始,我就对陈科有疑虑了。

    ” 一个行医几十年,经验丰富的御医,一开始误诊便算了,眼睁睁看着陆清则发了好几日高热,灌下去的药几乎没什么用,怎么会依旧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想过任何其他可能。

     陆清则敛眉道:“难怪我们回京后,卫鹤荣一直没有动作,我们拿到的账本,恐怕也有些问题,就算拿出来,也没法让他伤筋动骨。

    ” 这老狐狸。

     就说江右一行怎么顺利得那么不可思议。

     他之前还疑惑过,卫鹤荣和潘敬民合作敛财,也不安插人手在潘敬民身边盯着吗? 回京的路上,他们也做好了被袭击的准备,却依旧没有遇到任何问题,顺顺当当地抵达了京师。

     因为卫鹤荣知道他们拿到的账本奈何不了自己,没必要多做手脚,给自己引来祸端。

     幸好,他们还有徐恕这条线。

     虽然见到宁倦真的中毒时,陆清则的表现有些失态,但这种表现出现在陈科面前,恰恰更为合理。

     等陈科去回了卫鹤荣,明日再将徐恕的消息散播出去,卫鹤荣就该着手把徐恕捞回去了。

     宁倦盯着陆清则越靠越近的耳垂,眯了眯眼,像只盯着猎物的猎狼。

     那片耳垂薄薄的,雪白精致,仿佛白玉雕琢。

     上次在床上醒来,老师的耳垂泛着红,白雪染霞,煞是好看。

     他现在这么难受,想看点好看的东西,不过分吧? 宁倦又动了动唇,声音愈发低微。

     再靠近一点吧。

     然而这回却没能像前两回那般顺利。

     陆清则已经把前后都想通了,不需要宁倦再解答什么,不仅没再靠近,反而直起了身,清冷的梅香骤然变淡。

     宁倦愣了一下,又被那双手牢牢地按回床上,给他掖好被子:“好了,别说话了,看你越来越虚弱了,虽说喝了药,但还是不舒服吧,好好休息。

    ” 宁倦:“……” 自作自受。

     宁倦只得微笑:“嗯。

    ” 陆清则又出去,找长顺要了床小被子:“我今晚睡榻上,你半夜若有哪里不舒服,就直接叫醒我。

    唔,我看这戏还得再唱几日,毒是不是也得分好几次才能彻底拔除?” “嗯,我明日还会昏睡过去,一切就交给老师了,”顿了顿,宁倦虚弱道,“老师,我声音很小,你睡在榻上,我就是有事也叫不醒你。

    ” 说得也是。

     陆清则转过身,又去找长顺要了床厚被子,铺在拔步床下面厚厚的羊绒毯上:“那我睡这儿。

    ” 宁倦无言半晌,按下气,盯着陆清则的耳垂:“老师是还在害羞么?可是老师不是说,那是很正常的现象吗?” 陆清则矢口否认:“谁害羞了?没有,你中着毒难受,我躺床上你更难受。

    ” 宁倦低低痛吟一声,蜷了蜷身子,声音细若游丝:“可是老师不上来睡,我不仅身上难受,心里也难受。

    ” 陆清则:“……” 这是在心疼他了。

     他坐在床铺上,躺下也不是,起身也不是,对上宁倦可怜的目光,僵持了半晌,心里骂了一声,无奈地爬上了床:“行了行了,陪你睡。

    ” 不就是被小果果戳了一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不都这样,精力旺盛,血气方刚,无处发泄。

     毒发时骨子里都在发酸发疼,宁倦难耐地忍了忍,嗅到熟悉的梅香,眉间才又舒缓了点。

     虽然查出了陈科是内奸,但其实也不是一定要用真毒,只是如此钓到卫鹤荣的几率才更高。

     徐恕在听到他的命令时,眼神仿佛在看怪物,欲言又止的,他却觉得这笔买卖很值当。

     不仅能安插眼线,进入心腹大患的腹地,揪出他的致命证据,还能得到陆清则的怜惜。

     中一点毒,昏睡几日,还能让陆清则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一点代价,换得数个报偿,兼之一罐蜜糖,再值当不过了。

     老师总是对他敦敦教诲,告诉他,他是天子,要远离风险,不要做任何危险的事。

     但连这点冒险的胆量都没有,岂不是妄称天子。

     何况他骨子里还是个疯子。

     宁倦疼得微微额间发汗,隐约听到耳边有窸窣的靠近声。

     终于在疼得昏过去前,如愿以偿地被熟悉的梅香笼罩抱住。

     作者有话要说: 宁果果:计划通==+ 陆清则:想打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