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农事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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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午后,蕙宁在东偏厅审核年账,满案是翻开的账册与随手记下的红笔批注。

    她细细翻看,眉头渐蹙,略作整理,便亲自去寻赵夫人过问。

     赵夫人见她进来,笑着招手让她过来坐:“我瞧你过了年也不得清闲,家里头的事情都麻烦你了。

    ” “娘,我没事儿,我喜欢这些琐碎事儿,磨练性子,”蕙宁笑着将手中的账本递上,开门见山,“我这几日查账,发现其中几处佃庄收成年年递减,尤其是东郊那块田,今年只报了去年的六成。

    ” 赵夫人一边听,一边翻开账本看她红笔圈画的地方,眉心渐皱。

     “这庄子是你二叔留下来的,”她缓缓说着,“他和你二婶都去世得早,又无子女,那些田产便由我们家接手打理。

    这几年倒也没出过什么大事,只是你说收成差……” 蕙宁点头,语气郑重:“我觉得事有蹊跷。

    收成不好是小,可我听厨房里头几个常年与庄头家往来的下人说起,那庄头家里穿戴却越来越体面,连他家孩子都到处说‘爹娘常进城里买金线缎’,您想想,这岂不是不合常理?” “若是有人借机拿此事做文章,传到圣上面前,说我们‘家风不肃,失律于下’,那时就是小事变大,口舌变祸端,怕是国公府清誉也保不住。

    ”蕙宁下了一剂猛药。

     赵夫人沉吟半晌,长叹一声:“这庄头姓鲁,是你二叔的老部下。

    你二叔年轻时从军,战场上与这庄头是过命的交情。

    后来你二叔伤重退下来,便托他打理这片田地。

    你说他有猫腻,我心里不是没想过,我也觉得这块地的收成有些猫腻,可真要动他,又怕寒了人心。

    ” 她说着又补了一句:“而且这人和几位老仆也都相熟,背后牵连甚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叁言两语能理清的。

    ” 赵夫人放下账册,望着蕙宁,语气里带着几分苦意:“蕙宁,你是新妇,兴许会觉得我这当家做得过于宽容,或者有意留事给你处置。

    可这府里几十口人,事事难周全。

    你公公年纪大了,不愿再管这些鸡毛蒜皮,说到底,实在是顾忌太多。

    ” 新妇当家,如烹小鲜。

    火候一过,便焦了,欠了又腥。

     蕙宁不是不懂这个道理,正因心知火候微妙,才愈发谨慎行事。

    但也明白,有些事拖得越久,便越容易长出毒瘤来,届时一发不可收拾,不如痛定思痛、快刀斩乱麻,早早了结,以免后患无穷。

     “麻烦也得处理。

    若是让这痼疾一直搁着,迟早要坏事。

    儿媳想着,这会儿年节刚过,府中也没什么紧要的事,不如我亲自走一趟。

    若只是年景不好,庄头多扣了些收成,也算不得什么大错,只提点几句便是。

    我只怕……这事里头不干净,怕还有别的盘根错节之处。

    ” 赵夫人闻言,握了握她的手,掌心干涩而有力,唏嘘着:“我这些日子可能要去明王府喝喜酒,家塾那头也要亲自张罗,确实走不开。

    还有你大嫂身子也不好,我不放心……”赵夫人顿了顿,又道:“我让钧野陪你去。

    好歹他的武艺我是信的过的。

    你们夫妻同去,有个照应。

    他若不听话,你就拿我的话骂他就行。

    ” 温钧野听说此事,自然没有推辞。

    他性子本就爽利,不喜拐弯抹角,最见不得旁人狐假虎威、中饱私囊。

    听闻庄子上可能有弊端,当即神色冷了几分,恨不得即刻便整顿得干干净净。

     再者,虽然他眼里揉不得沙子,做事一向风风火火,却也愿意听蕙宁调度,未有半句怨言。

     两人定了时日,带了几个下人,一早便起程前往庄子。

     隆冬时节,道旁枯草伏地,寒风卷雪,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然则他们一行人并不张扬,未带仪仗,也不高调宣声,只是简简单单,马车后跟着几名家仆,算不得大阵仗。

     待至庄口,远远便见有人候在道旁,穿着一水的褐灰棉袍,见他们近前,纷纷拱手作揖。

    鲁庄头带着吏书、府佐站在前头,神色殷勤,笑容堆满脸,恭维之语滔滔不绝:“见过叁少爷和叁少奶奶,小的们这几日日日等着,生怕怠慢了两位贵客。

    ” “鲁庄头言重了。

    ”蕙宁只是笑笑,微一颔首,半张脸埋进风毛领子里,神情温顺而恭敬,倒像是个柔弱文静、尚不通世务的年轻媳妇儿,不紧不慢地随着人群往前行去。

     鲁庄头见状,更觉安心。

    他原本以为此次前来的是赵夫人,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