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异编续集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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栋宇半坏,墙垣又缺。
因夜风清月朗,吟咏庭际。
俄闻叩门声,称“桃林班特处士相访”。
菌启门,睹处士形质瑰玮,言词廓落,曰:“某田野之士,力耕之徒。
向畎亩而辛勤,与农夫而齐类。
巢居侧近。
睹风月皎洁,闻君吟讽,故来奉谒。
”菌曰:“某山居甚僻,农具为邻;蓬荜既深,轮蹄罕至。
幸此见访,颇慰羁怀。
愿闻处士之业如何。
”特曰:“某年少时,兄弟竟生头角。
每读《春秋》,至颖考叔挟辕以走,恨不得佐助其间。
读《
读《东汉》至光武新野之战,恨不得腾跃其间。
此三事快意,俱不能逢,但恨恨耳。
今则老倒,又无嗣子,空怀舐犊之悲耳。
又慕徐孺子吊郭林宗言曰:‘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其人加玉,即不敢当;生刍一束,堪令讽咏。
”俄闻人叩门曰:“南山班寅将军奉谒。
”菌遂延入。
气貌严耸,旨趣刚猛。
及二班相见,亦甚慰意。
寅曰:“老兄知得姓之根本否?”特曰:“昔吴太伯逃荆蛮,断发文身,因兹遂有班姓。
”寅曰:“老兄大妄,殊不知根本。
且班氏出自斗谷于菟,有文班 之象,因以命姓。
远祖姑婕妤好辞章,大有称于汉,皆有传于史。
其后英杰间生,蝉联不绝。
后汉有班超,立功万里外,封定远侯。
某为虎贲中郎将,官在武班。
因有过窜于山林,昼伏夜游,露迹隐形,但偷生耳。
适闻松吹月高,墙外闲步,闻君吟咏,因来追谒。
况遇当家,尤增慰悦。
”寅因睹棋局在床,谓特曰:“愿接老兄一局。
”特遂欣然为之。
良久未有胜负。
菌玩之,教特一两着。
寅曰:“主人莫是高手否?”菌曰:“若管中窥豹,时见一斑两斑。
”寅笑曰:“大有微机,真一发两豹。
”遂倾菌壶请饮。
及罢局,而饮数巡。
寅请备脯修以送酒,菌出鹿脯,寅啮决,须臾而尽。
特即不如。
茵诘曰:“何故不食?”特曰:“无上齿,不能咀嚼故也。
”数巡后,二班使酒作剧,言语纷。
特曰:“弟倚爪牙之士,而苦相凌耶!”寅曰:“老凭轼之士,苦相低何也!”特曰:“弟夸猛毅之躯,若值人如卞
”寅曰:“兄夸壮勇之力,若值人如庖丁,当碎头皮耳。
”菌前有削脯刀,长尺余。
菌怒而言曰:“吾有尺刀在是,二客不得喧竞,但旦饮酒,勿喧也。
”二客怀悚久之。
特举曹植诗曰:“‘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位’,此一联甚不恶。
”寅曰:“鄙诗云:‘鹊鸠树上鸣,意在麻子地。
’”俱大笑。
菌曰:“无多言,各请赋诗一章。
”菌曰:晓读云水静,夜吟山月高。
焉能履虎尾,岂用学牛刀。
寅继之曰:但得居林啸,焉能当路蹲。
渡河何所适,终是怯刘琨。
特曰:无非怜宁戚,终是怯庖丁。
若遇龚为守,蹄向北溟。
菌览之曰:“大是奇才。
”寅见菌称特奇才,大怒,拂衣而起曰:“宁生何党此辈。
自古只有班马之才,岂有班牛之才。
且我生三日,便欲噬人。
此人况偷我姓氏。
但未能共语者,盖恶伤其类耳。
”遂曰:“终不能摇尾于君门下。
”乃长揖而去。
特亦怒曰:“古人重者白眉,君今白额,岂复有人延誉耶!何相怒如斯。
”特遂告辞。
及明,视其门外,惟虎迹牛踪而已。
宁生方悟。
寻之数百步,人家废庄内,有一老瘦牛卧,而犹带酒气。
虎即入山。
菌后更不居此而归京。
陈丰成化年,长乐士人陈丰,独坐山斋。
梁上忽坠二鼠相斗。
俄化两老翁,长可五六寸,对坐剧谈,声如小儿。
合复为鼠,分复为老翁,回此者四三遍。
既而由两而四,由四而八,由八而十六,合坐共饮。
中有两女子歌舞劝酬。
其歌词曰:天地小如喉,红轮自吞吐。
多少世间人,都被红轮误。
又歌曰:去去去,此中不是侬住处。
侬住三十三天天外天,玉皇为侬养男女。
酒既阑,乃合为一大鼠,向士人供揖而去。
淮南猎者张景伯之为和州也,州有猎者,常逐兽山中。
忽有群象来,围猎者,令不得去。
一大象独前,鼻绞猎夫,置之于背。
猎夫刀仗坠地,象皆衔送还之。
驮猎夫入深山。
经五六十里,有大盘石,石际无他物,尽象之皮骨血肉存焉。
猎夫私念曰:“得无于此啖我乎。
”象仍驮过之,至五十步外,有大松树。
象以背依树,猎夫因得登木焉。
弓坠于地,象又鼻取仰送之,猎夫深怪其故。
象亦驰去。
俄而一青兽,自树南细草中出,毳衣,爪牙可畏,其大如室,电目雷音,来止盘石,若有所待。
有顷,一小象自北而来,遥见之,俯伏膝行,既至,恐栗战惧。
兽手取之,投于空中,随即接取,如是再三。
猎夫叹曰:“向来将予于山,欲予毙此兽也。
畜类尚求救于人,予曷可不救。
”于是引毒箭射兽,中左腋。
兽即释象,来取猎夫。
又迎射贯心,兽始踣焉,展转而死。
小象驰还。
既而有象二百余头,来至树下跪伏。
大象复驮猎夫出山,诸象围绕喧号,将猎夫至一所,奋鼻破阜,出所藏之牙,凡三百余茎,猎夫尽取之,象乃跪谢而去。
嵩山老僧嵩山一僧,修持不出。
忽一儿求为弟子,僧诵经不顾。
自旦至暮。
僧伶而问之,其意甚真,其辞甚恳,僧为之祝发。
精进勤劬,聪明颖慧,演法悟道,僧一不如。
后数年,秋日凄凉,木凋溪清。
忽慨然四望,朗吟曰:我本生深山,何更入他门。
争如访旧伴,朝夕休劳神。
吟讫,长啸。
有群鹿过,即脱衣化鹿,跳跃而去。
冀州刺史子唐冀州刺史令子之京。
未出境,见贵家女,容美丽,心悦而问之。
老婢怒曰:“我幽州卢长史家娘子,因丧夫在此。
君非州县,何由得问。
”子曰:“吾父现任冀州,欲求婚好。
”女甚惊,佛然其阴动□缱绻情者,笔不能述也。
子留恋不已,终成野合。
遂与同归。
刺史爱子心胜,亦不究其不之京矣。
其妇仆从甚盛,且兼应答如流,刺史亦不之疑矣。
夫妻欢乐仅逾月,忽妇马相踢。
刺史使婢等往视,妇遂禁婢等不之出。
及晓,房中不见奴婢,枥中又不见马。
家人疑之,白刺史。
刺史至房前,呼子不应。
令人坏门入之,止有一大白狼冲人走去,其子被食略尽矣。
巴西侯传开元中,吴郡卢溪尉张罢秩,调选不补,竟归成都,行次巴西,日暮。
方促马前,忽一人道左山径中出,拜而请曰:“吾君闻客暮无所止,将欲奉邀,命某以请。
愿随某去。
”因问曰:“尔君为谁,得非太守见召乎?”曰:“非也,乃巴西候耳。
”挺即随之入山。
行数里,望见朱门甚高,人物甚多,甲士环卫,虽侯伯家不如也。
及至,使者止于门曰:“愿先以白吾君,客当伺焉。
”入久之而出,乃引曰:“客且人矣。
”既入,见一人立于堂上,衣褐革之裘,貌及(甚)异。
绮罗珠翠,拥侍左右。
趋而拜。
既拜,乃揖升,谓曰:“吾乃巴西侯也,居此数十年矣。
适知君暮无所止,故辄奉邀。
幸少留以尽欢。
”拜谢。
命开宴致酒。
其所玩用,皆华丽珍具。
又令左右邀六雄将军、白额侯、沧浪君、五豹将军、巨鹿侯、玄丘校尉,且传命曰:“今日贵客来,愿得尽欢,故命奉请。
”使者难(诺)而去。
久之乃至。
有六人皆黑衣,然其状,曰六雄将军。
巴西侯起而拜,六雄将军亦拜。
又一人锦衣白冠,貌甚狰狞,曰白额侯也。
巴西侯起而拜,白额侯亦拜。
又一人衣苍,其质魁岸,日沧浪君也。
巴西侯起而拜,沧浪君亦拜。
又一人斑衣,似白额侯而稍小,曰五豹将军也。
巴西侯又拜,五豹将军亦拜。
又一人衣褐,首有三角,曰巨鹿侯也。
巴西侯揖之。
又一人亦异状,类沧浪君,曰玄丘校尉也。
巴西侯揖之。
然后延坐。
巴西候南向坐,北向,六雄、白额、沧浪处于东,五豹、巨鹿、玄丘处于西。
既坐,饮酒、命乐,美人歌者舞者十数,丝竹既发,穷极其妙。
白额侯酒酣,顾谓曰:“吾今尚未夜食,君能为吾致一饱耶?”曰:“未卜君侯所以食者,愿教之。
”白额侯曰:“君之躯,可以饱吾腹,亦何贵他味乎。
”惧,悚然而退。
巴西侯曰:“无此理。
奈何宴席之上,有忤贵客耶?”白额侯笑曰:“吾之言乃戏耳,安有是哉。
”久之,有报洞玄先生谒事。
其人黑衣,头长而身甚广。
拜,巴西侯揖之,与坐。
且问曰:“何为而来乎?”对曰:“某善卜者也。
知君将有甚忧,故辄奉白。
”巴西侯曰:“所忧者何也?”曰:“席上人将有图君。
君不除之,将必为害。
愿君详之。
”巴西侯怒曰:“吾欢宴方洽,何处有怪。
”命杀之。
其人曰:“用吾言,皆得安。
不用吾言,则吾死君亦死,将若之何。
虽有后悔,其可追乎。
”巴西侯遂杀之,致于堂下。
时夜将半,众尽醉,而卧于榻。
亦假寐焉。
天将晓,忽悸而寤,见己身卧于大石龛中,其中设绣帷服玩,珠玑犀象。
有一巨猿,人状,醉卧于地,盖所谓巴西侯也。
有巨熊,卧于前者,盖所谓六雄将军也。
一虎,顶白,卧于前,所谓白额侯也。
又一狼,所谓沧浪君也。
一文豹,所谓五豹将军也。
一巨鹿,一狐,皆卧于前,盖所谓巨鹿侯、玄丘校尉也。
有一龟,死于龛前,形状甚异,即洞玄先生也。
始大惊,驰出山,告里中。
里人相集,得百数。
遂执弓挟矢入山,至其所。
猿忽惊而起,且曰:“不听洞玄先生言,今日果如是矣。
”遂围其龛,尽杀之。
其所陈器玩,莫非珍丽。
乃具事以告太守。
先是,人有持金贝缯帛过此山者,则必不知所失,且有年矣。
自后始绝其患。
连少连饶州安仁连仲举之子连少连,与母贫居,未室。
寄馆于里中富家读书。
一夕,灯月交辉。
有紫衣老媪,丰颐皤腹,前宣言曰:“予媒婆也。
东里萧家小娘子,色艳赀厚,因慕秀才成疾,父母怜之,使我道意。
”生曰:“俟归白母行之。
”媪曰:“事在迅速,岂宜少缓。
且汝终岁勤苦,何如一夕豪富,无论汝母荣生,即汝父亦必阴为乐死,何禀命之有。
此舜之所不告娶也。
姑待明日,设或此姻不谐,将若之何!”生许之。
少顷,则两鬟率众,茵帐金玉锦绣,不可胜计。
已而音乐渐近,翠幢宝盖,画扇围列。
女子乃下花舆,席地步入,真国色也。
生私念曰:“姑与之结好,则室中之物,皆吾有矣。
”老媪即知之,咄曰:“秀才何遽起薄念!”生讳谢之。
礼成,就寝,但觉女两肩有牛吻气。
生疑,迟曰:“此地多盗。
”急起收金玉锦帛等于箧中藏之。
忽一羊头人自外持梃入,喝曰:“秀才无礼!”风起烛灭,一切奔散。
起视之,月色依然,小童熟睡,吹灯发箧,并己之衣衾书策亦失之矣。
明日,走告主翁。
主翁偶曰:“吾将祭祖。
有大牛一,大羊一,储于祠后。
”生往观之,则牛若自惭,羊若含笑者然。
韩生唐贞元中,大理评事韩生,家西河郡。
畜一黑犬,一良马。
忽马无故而倦,乃责圉人。
圉人不之解也,窃卧于厩舍,终夜于隙中窥之。
忽见黑犬至厩,且曝且跃,化一大黑人,驾马而行矣。
至门垣,则鞭马跃过。
逮其归,仍嗥跃化犬。
圉人恐,不敢言也。
一夕,雨后犬出,马迹可寻,圉人乃循马迹,则直南十余里,一古墓中,马迹绝矣。
围人乃潜墓侧俟之,果见黑人来。
系马入墓,与数辈欢语。
褐衣人曰:“韩氏名籍安在?”黑人曰:“吾收在捣练石下,无以为忧。
”褐衣曰:“无泄。
”黑人曰:“谨受教。
”褐衣曰:“彼稚童有名乎?”曰:“未也,彼未有乳名耳。
”圉人密以白韩生,缚犬而启石,则信有姓名存焉。
只韩生之于,生阅月矣,未之载也。
韩生怒,乃杀食之。
而搜古墓,复得数犬,毛状皆异。
天元邓将军法师赵善蹈,来之宗室也,适奉化董松妻王氏,为祟所凭。
始,见少妇狎之,未几而化一男子矣。
王氏遂心倾爱之,常梦登宝车,入朱门,华屋佳苑,名花节物,长如春景。
松常睡榻,睡醒,则见已身睡榻下矣。
举家苦之,以告赵。
赵以法印印其胸,乃醒曰:“我与少年饮,忽赤衣使者来,少年避,我随归耳。
”自是只三夕不至。
赵乃设坛圆光。
圆光者,粘纸于壁,纸上生烟,烟中生光,其光甚圆;光中生像,其像人形人言,昭然可见,朗然可听者也。
忽见光中据胡床坐者曰:“吾天元考召邓将军也。
汝等所启,特一兽耳,何足告我。
大凡畜产,死不可埋,日辰相符,合为怪矣。
”董始悟曰:“曾埋黑犬,三年矣。
”即发视之,皮毛依然如故。
将军又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杀之无益,徒令秽气触人,反受其损。
不若复其本形,然后杀之。
”赵乃复设法,请于上帝,其犬即醒。
乃奉帝命斩之。
时淳熙八年暮冬也。
蓬瀛真人黄岩祝氏子未娶。
尝邀紫姑,暇则焚香致请,有蓬瀛真人下降。
妄请留宿,真人不拒。
自是每夕必来,已半年矣。
其母第见子形之减、神之耗也。
叩之不已,始得其情。
乃曰:“此必怪也。
焉有仙而始终皂衣,不能一更者乎,既与人处而反令人受损者乎,已经半载,而不能一白昼相接者乎?子盍欲诣其居以观其应子否也。
”子以告真人,真人许之。
携手同行,穿荆棘,半里许,乃其宅也。
虽不华敞,而短垣周匝,护以曲栏。
命童置饮。
曰:“暮夜无品,只得豆羹浊醴耳。
”及陈器具,不甚丰备也。
观其役使,仅小童八九而已。
祝归以白母。
母使遍索无踪。
或曰:“吾闻物久则妖。
君畜牝猪已过十年,其豚现在八九。
况皂其本色也。
”母然之,议鬻诸屠肆。
是夕,真人与子诀曰:“相从有几,冥缘遂绝,劝子自爱,无以我思。
”言之涕泣而去。
大士诛邪记洪武间,盐官会骸山中有一老道,缁服苍颜,幅中绳履,居常恂恂,诙谐则秀发如泻。
虽不事生业,而日常醉歌于市间。
歌毕长舞,或跳木,或缘枝,宛转盘旋,惊鱼飞燕,莫能过也。
又且知书善咏,尝与登游文士相赓歌焉。
山居熟识者,虽以道人呼之,而心甚疑议,然卒莫能根究其实也。
一日大醉,索酒肆中笔砚,题《风》、《花》、《雪》、《月》四词于石壁,阅者称赏。
后见墨迹渐深,磨涅不能去,人又怪之。
词并录于后。
其一:风袅袅,风袅袅,冬岭泣孤松,春郊摇弱草。
收云月色明,卷雾天光早。
清秋暗送桂香来,极夏频将炎气扫。
风袅袅,野花乱落令人老。
春二:花艳艳,花艳艳,妖娆巧似妆,锁碎浑如剪。
露凝色更鲜,风送香尝远。
一技独茂逞冰肌,万朵争妍含醉脸,花艳艳,上林富贵真堪羡。
其三:雪飘飘,雪飘飘,翠玉封梅萼,青盐压竹梢。
洒空翻絮浪,积槛耸银桥。
千山浑骇铺铅粉,万木依稀拥素袍。
雪飘飘,长途游子恨迢遥。
其四:月娟娟,月娼娟,乍缺钧横野,方圆镜挂天。
斜移花影乱,低映水纹连。
诗人举盏搜佳句,美女推窗迟月眠。
月娼娟,清光千古照无边:离山里许,有大姓仇氏者,夫妻四十无嗣。
乃刻慈悲大士像供礼于家,朝夕香花,欲求如愿。
每年于二月十九则斋戒虔诚,躬往天竺而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