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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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惟安想了一刻,笑道:“行,我马上买票,你到机场来接我吧,我想第一时间见到你。

    ” 唐盈盈实在没想到自己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有这种浪漫的冲动,迅速找到的热恋感让她觉得很新奇。

    她找了个车,早早地便往机场赶。

    深圳到北京要飞三个多小时,换作平时,这段时间足以看完一百页的资料,但在这个时候,她却意外地很享受浪费时间去等一个人的感觉。

     刚到机场,唐盈盈买了一杯咖啡,手机便响了,林小云的声音在那头焦急地响起:“盈盈姐,张怡自杀了!” 唐盈盈咽到一半的咖啡猛地喷溅了出来,手上和身上一片狼藉,她顾不得整理,急忙问道:“怎么回事?什么情况!” 林小云急得带着哭腔,道:“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我在往医院赶的路上呢。

    张怡妈妈刚才给我打的电话,说张怡吞了半瓶安眠药,现在被送去洗胃了。

    你说是不是因为打官司的压力太大了,她受不了了呀?” 唐盈盈想了想,道:“我看不至于吧。

    她昨天在我那一切都很正常,对这个事情似乎想的很透彻了,不像会寻短见的样子。

    ”唐盈盈说到这里,一个不详的念头冒了起来,顿时只觉得脊背发凉,连声音都有些不稳,“你先报警,赶紧报警。

    让警察尽快介入这个事情,她是刑事案件的受害人,究竟是不是自杀让警方来判断。

    ” 林小云愣了愣,显然慌了神,用力咽下一口口水,道:“盈盈姐,你的意思,是说……张怡可能是被她妈妈逼的……” “不要乱说话。

    ”唐盈盈烦躁地打断道,“你除了报警,不要轻举妄动。

    我现在立刻赶回来,你把地址发给我。

    ” 吩咐完毕,唐盈盈急忙去买票。

    京深两地的航班极多,唐盈盈轻易便买到了半小时后起飞的班次,她一面往安检口走,一面给还在飞机上的方惟安发信息,说明事情原委,她真心抱歉极了。

    好端端地将人从深圳招过来,还没下飞机,她自己倒先回去了。

    她试图想象方惟安落地开机后看到信息的模样,会生气?还是暴怒。

    她想象不出来,他们之间太不熟悉了。

    这令她又多了几分惶恐,生怕自己此次冒失的举动搞砸了两人原本进展还算顺利的关系。

    但是这个时候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的当事人都进了医院,难道自己还能踏踏实实地跟方惟安在簋街上撕小龙虾么? 气流颠簸了几次,唐盈盈迷迷糊糊打了一个盹,睁开眼睛已经到了深圳。

    手机里躺着方惟安发来的两条短信,一条表示惊讶,另一条则说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吃街边烧烤,还问唐盈盈有什么好的推荐。

    这般彬彬有礼的客套恰好说明了两人的陌生以及小心翼翼。

    唐盈盈赶紧打电话回去,再三抱歉,诅咒发誓等方惟安回到深圳,自己一定赔偿一顿大餐。

     方惟安的心情听起来还不算太差,他笑道:“大餐的事一定得记下,赖不掉。

    不过也不用太抱歉,我们这个年纪在大都市里打拼的人,工作忙得自己都快见不着自己了。

    谁都是从工作的缝隙里挤点时间出来谈恋爱。

    就像高三课表上的体育课,一个不留神,这点时间就被工作抢回去了,这很正常。

    毕竟现在我们正在追求的感情是一种令双方都舒适的体验,而良好体验的前提正是彼此对对方的体谅。

    ” 他的解释让唐盈盈感到心安,但细细一琢磨,这话里何尝不是透着一丝疏离。

    唐盈盈有些灰心,却也顾不上品味自己的情绪,急切地催促司机往张怡家里赶。

     到了张怡家的小区,林小云正等在大门口。

    原本熨帖的衬衣下摆有些许褶皱,模样看起来并不比风尘仆仆的唐盈盈得体多少。

    “洗了胃,医生说没什么事了,张怡死活闹着不肯待在医院,这不,刚回到家。

    ”林小云递给唐盈盈一瓶矿泉水,一面走一面说,“警察也来问过了,确定是她自己一时没想开,吞了药。

    究竟是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

    我试图想跟她谈谈,她也不理会我。

    待会您试试。

    她妈妈也不闹了,说都一切都让张怡自己做主,想告就告,不想告就不告,只是不要再做傻事就行。

    ” 唐盈盈点点头,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水,平息了一下呼吸,道:“行,我去跟她谈谈。

    是在这儿么?” “十五楼。

    ”林小云指指上面,又提醒道,“她男朋友……那个凌峰也来了,也在上头呢,不过是被张怡妈妈押过来的。

    ” 唐盈盈冷笑道:“还不错,这时候没做缩头乌龟的都还算是个人。

    ”两人上了楼,刚敲开门,便见里面吵成一锅粥似的。

     张怡妈妈手里拿着个拖鞋,正指着一个年轻男子骂道:“你再说一遍,你把我们家阿怡都逼成这样了,你还说退婚的事,你们家有没有良心,有没有人性啊。

    当真要看见一条人命才高兴吗?” 凌峰长得相貌堂堂,标准的国字脸,头发理得整整齐齐,面对张怡妈妈的咒骂,仍然不失礼貌:“阿姨,您小声一点。

    张怡现在需要休息,我见她这个样子,我也心疼得不得了。

    遇到这个事情,我知道不能怪她,她是受害者。

    但她也确实有问题,她没有告诉过我之前去做过车模呀。

    现在被别人直接跑到我家里去说,您想想我父母是什么感觉,被家里的亲戚朋友知道了,以后会怎么看她。

    就算我想护着她,实在也没有机会啊。

    今天您让我过来,我立刻就跟单位请假跑过来了,但张怡为什么会寻短见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劝劝她,让她想开点,我们毕竟也没有领证,就算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恋情好了。

    礼金我也说过了,我父母的意思是十六万的现金,你们退一半也就是八万就行了。

    之前送给张怡的项链和戒指什么的,我也不要了,大家毕竟相识一场,我真的很喜欢她,也希望她以后可以幸福。

    ” 张怡妈妈气得浑身发颤,对着唐盈盈道:“唐律师,你来的正好。

    你给我们说说,他逼得阿怡自杀,算不算谋财害命,要怎么赔钱?当初提亲的是他家,现在反悔的也是他,还要我们退礼金,凭什么?” 唐盈盈本不愿意理会这些事,她更在意令张怡生了寻死念头的原因,但被张妈妈拦着,也只好敷衍几句,“张阿姨,法律上确实有规定,婚姻是个人自由选择,任何一方退婚都不会对另一方的名誉造成损害,他们是可以要求返还之前支付礼金的。

    ”见律师支持自己,凌峰表情也放松了不少,唐盈盈撇了他一眼,继续道,“只是选择在自己未婚妻最艰难的时候提出退婚,我也不得不把落井下石四个字送给你。

    ” 凌峰的脸色霎那变得尴尬无比,道:“唐律师,你不明白,我认识张怡两年多了,是真心喜欢她的。

    你看我连婚纱照的套餐都买好了。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可结婚毕竟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家里父母反对成这个样子,我要不是没办法,我是真的舍不得跟张怡分手啊。

    ” 凌峰的声音里带着嘶哑,配上他痛苦的面部表情,几乎让人相信他是真的很难过,也很受伤。

    或许当真有几分吧,从一个更宏观的角度来看,凌峰又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

    只是选择在此时将趋利避害的本性表现出来,实在有些令人不齿。

    唐盈盈正想着,只听见里屋的房门呼地一声被拉开,张怡站在那里,宽松的睡衣垮垮地套在身上,原本服帖整齐的头发此刻左一簇右一簇的伸张着,漆黑的瞳孔中失散了此前的光彩,毫无生机地嵌在满是红血丝中,透着无穷无尽的空虚与绝望。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凌峰,嘴角凝成了一缕凄厉的冷笑,缓缓道:“凌峰,别再说这一套冠冕堂皇的鬼话了。

    我知道最近这半年,你搭上了你们单位新来的那个小姑娘,只不过她条件没我好,你做个了聪明的选择罢了。

    现在我出了事,正好给你借口退婚。

    也不要在这里假惺惺地说什么惋惜,你的惋惜说到底也是对自己退而求其次的可惜吧。

    ” 被当众揭穿心事的凌峰脸上的尴尬神情显而易见,他把两瞥眉毛紧紧地蹙挤在一起,做出异常痛苦的模样,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伸出一半的胳膊出去,对着张怡,道:“张怡,你别听人胡说八道。

    我不是这种人,我实在是被我爸妈闹得没办法了。

    要不你看这样好了,咱们先假装把婚给退了,我把我爸妈那关给过了,等你这事的风头过去了,咱们再和好,再重新谈结婚的事情,好不好?” 张怡冷冷地看着他,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出来的一样,“等过去,要我等多久?” 凌峰愣了片刻,脑子像是在飞速旋转一般,想了想,说道:“半年,哦,不,三四个月吧,我一定能说服我爸妈。

    你相信我,要是到时候他们不听我的,我就天天跟他们闹,我就‘死’给他们看。

    ”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股锋利的冰锥,直直戳向了张怡的心口,她的脸在一瞬之间被严霜冻结住,仿佛这辈子再也不会迎来春天,声音像是从一块撕裂的破布中发出来的,“用不着,也别总惦记着一只脚踏两条船的美梦。

    我再帮帮你,给你加个码吧,我得了梅毒,是会跟着我一辈子的病。

    够了么,现在再看你那新欢是不是比我强多了?” 满屋骇然。

     第十章前路难 张怡的房间干净整齐,地面和桌子收拾得一尘不染,靠墙的书柜上满满地摆放着中英文各种书籍,透着浅浅的松木香,也彰显着屋子主人对生活的热情、对知识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