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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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枭的啼叫,惊得药罐里最后一滴汤药从瓦罐沿滑落,在灶台上砸出暗褐色的花。

     “瑶啊...” 许母摸索着门框进来,竹杖点在碎瓷片上发出细响,“西屋王婶说供销社新到了川贝母。

    ” 许瑶把搪瓷盆的碎片拢进围裙,指甲缝里渗进药渣的苦味。

     父亲枕边那本赤脚医生手册摊开着,泛黄的书页上有她当年学护理时用红蓝铅笔做的批注。

     突然发现某处墨迹被水渍晕开,写着陈皮的那页夹着半片橘皮可她分明记得今早抓的药里没有这味。

     后半夜露水起来时,许瑶攥着五块三毛钱站在孙家院墙外。

     晒谷场的麦秸堆在月光下泛着银白,她盯着孙母晾在竹竿上的的确良衬衫,想起去年除夕孙志强就是用这种料子给“三姐”裁了新衣。

     瓦房里传来婴儿啼哭,三姐带着水汽的嗓音像浸了蜜:“志强哥,宝宝要吃麦乳精呢。

    ” “许家丫头?” 杂货铺张老板的咳嗽声惊飞了夜莺,“不是叔不借你,公社的拖拉机款还没结清...” 他说话时玻璃柜台微微震颤,装着水果硬糖的罐子映出许瑶发白的嘴唇。

     供销社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值班室传来收音机咿呀的戏曲声。

     晨雾漫过村口老槐树时,许瑶在井台边撞见薛寒。

     军绿色挎包在他腰间晃荡,露出半截缠着红绸的军功章。

     他正往竹篓里装晒干的忍冬藤,看见许瑶篮子里蔫了的车前草,突然抓起两把三七根塞进去。

     “薛同志!”许瑶追了两步,鞋跟卡在石板缝里。

     晨光穿过他卷起的袖管,小臂上一道蜈蚣状的疤痕沾着新鲜药汁。

     昨夜在孙家墙根下似乎见过这个背影,当时月光正照在某个人肩头的铁锹上。

     日头爬上祠堂飞檐时,许瑶在柴房发现了那个蓝布包。

     二十张工农兵大团结整整齐齐码在油纸里,最上面压着颗橘子糖。

     糖纸折成的仙鹤翅膀上沾着硝石味,让她想起武装部弹药库的铁门。

     包钱的报纸是去年国庆特刊,某篇报道的边角处有钢笔写的算式:76.8-35.5=41.3,正是父亲手术费差额。

     暮色再次漫进窗棂时,薛寒的影子斜斜投在药碾子上。

     他把军用水壶倒扣着晃了晃,铜哨子发出闷响:“县医院老周是我工友。

    ”许母摸索着给他添茶,盲眼恰好对着他空荡荡的右腕那里本该有块上海牌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