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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离不擅长诉苦,又天生长了张冷漠脸,哪怕讲到最后也没多少难过的表情。

    但顾灯能从他紧绷的身体中,以及比平时都要凝重的表情,察觉到他的难过情绪。

     怪不得从第一次见面起,章离就给了顾灯一种亲近的感觉。

    因为死亡都曾带走过他们重要的人。

     他对章离倾诉那些连心理医生都不知道的事,所需也是因为他冥冥中察觉,章离可以理解自己。

     顾灯鼻头有些发酸,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说不出来“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都能好起来的”这种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有些事情永远也不可能过去。

     或许偶尔他们也可以忘记,去享受一些单纯的快乐。

    可每当夜深人静时,痛苦就会化为寒气上涌,一寸寸入侵他们的身体。

     可那能怎么办呢?事情已经发生,没有回转的余地。

    语言又苍白无力,无法完全传递他的感情。

     顾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曾经他假装一切都过去了,直到他在海边崩溃恸哭,才明白有些事情永远过不去。

     他又想起章离给他的拥抱,还有在因纽特人村落狂欢的夜晚,阿里肉嘟嘟的脸颊,永恒闪耀的雪山……他想,或许痛苦不会完全过去,但这也并不代表人就再也无法感受幸福。

     顾灯给了章离一个有力的拥抱,就像章离曾经对他做的那样。

     体温和气息随着拥抱一同落下,章离身体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样被人抱进怀里----以一个绝对弱者的姿态。

     他习惯帮助他人,却从未以一个弱者的身份寻求慰藉。

    章离额头抵着顾灯温热胸口,浑身肌肉紧绷,却迟迟不敢伸出双手。

    他像是一头负隅顽抗的野兽,陷入了激烈的争斗之中。

     “不是你的错,”顾灯抚摸他后脑勺,同时轻声安抚,“章离,别自责了。

    ” 无形的寂静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垮塌。

    章离伸手抱住顾灯的腰,把脸埋进了顾灯的怀里。

     章离这番动作又凶又急,顾灯被顶得后腰靠在桌子上,连骨头都被章离勒疼了。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忍着疼痛,耐心地接受着章离的情绪。

     这个拥抱漫长的不可思议,这一刻顾灯心想,就算他们没有在一起,就算以后终将分别,他也会永远记得这一幕----在阿拉斯加的雪山下,他和章离曾经直面伤痛,心无芥蒂地拥抱过。

     章离松开双手时,顾灯递给他一张手帕,章离却摇头说自己不用。

     他脸上没有哭过的痕迹,从始至终,章离都没有哭过。

    能在别人怀里露出脆弱,已经是他能做到的全部。

     每个人都有处理情绪的方式,顾灯没有多说什么。

     “我只是想不明白,”章离突然又说,“他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 “什么?”顾灯问。

     “我哥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要去攀登麦金利山。

    ” 顾灯霎时就明白了章离在意的地方,或者说是他难过的点。

    他没有得到自己亲近之人的信赖。

     从章离的视角来看,他早早就开始了户外活动,可当他大哥有这方面的需求时,却没有寻求他帮助,甚至压根儿没有通知他。

     “你们关系不好?”顾灯只能这么猜测。

     出乎意料,章离却说:“家里我们关系最好。

    ” 顾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有些悲观地想,或许他们永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这么做了。

     人类天性渴望与人亲近,可矛盾的是,哪怕最亲密的人之间也有隔阂。

    夫妻、兄弟姐妹、父母、最亲密的朋友……或许,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遇到可以完全共鸣的人。

     就像是他对章离,哪怕确实有好感,可也有自己的顾虑和担忧,迟迟不敢往前。

     顾灯还想说点儿什么,可当他情绪最复杂最浓烈的时候,恰恰是语言最匮乏的时候,经常词不达意,一开口意义就开始坍缩。

     太阳逐渐西移,山屋陷入刀削一般的阴影里。

    顾灯坐在窗前,吹奏起了萨满送他的那支骨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