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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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继续游荡在早晨和晚上之间。

    没有骨灰盒,没有墓地,无法前往安息之地。

    没有雪花,没有雨水,只看见流动的空气像风那样离去又回来。

     一个看上去也在游荡的年轻女子从我身边走过去,我回头看她,她也在回头看我。

    然后她走了回来,认真端详我的脸,她的声音仿佛烟一样飘忽不定,她询问地说: “我在哪里见过你?” 这也是我的询问。

    我凝视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她的头发正在飘起,可是我没有感觉到风的吹拂,我注意到她露出来的耳朵里残存的血迹。

     她继续说:“我见过你。

    ” 她的疑问句变成了肯定句,她的脸在我记忆里也从陌生趋向熟悉。

    我努力回想,可是记忆爬山似的越来越吃力。

     她提醒我:“出租屋。

    ” 我的记忆轻松抵达山顶,记忆的视野豁然开阔了。

     一年多前,我刚刚搬进出租屋的时候,隔壁住着一对头发花花绿绿的年轻恋人,他们每天早出晚归,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做什么工作。

    他们的头发差不多每周都会变换一种颜色,绿的、黄的、红的、棕色的、混色的,就是没有见过黑色。

    这两个人头发的颜色变换时总是色调一致,他们声称这是情侣色。

    一个月以后我知道他们在一家发廊打工,房东说他们不是理发的技师,只是发廊里的洗头工。

    我搬到出租屋的第三个月,他们搬走了。

     他们在我隔壁房间里的言行清晰可闻,我和他们之间的墙壁只防眼睛不防耳朵。

    他们做爱时那张床嘎吱嘎吱响个不停,还有喘息、呻吟和喊叫,我隔壁的房间几乎每晚都会响起汹涌澎湃之声。

     他们因为手头拮据经常吵架。

    有一次我听到女的一边哭泣一边说,再也不愿意和他这个穷鬼过下去了,她要嫁给一个富二代,不用辛苦工作,天天在家里搓麻将。

    男的说也不想和她过穷日子了,他要去傍个富婆,住别墅开跑车。

    两个人不断描绘各自富贵的前景来贬低对方,信誓旦旦说着明天就分手,各奔自己的锦绣前程。

    可是第二天他们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手拉手亲密无间走出了出租屋,去发廊继续做他们钱少活累的工作。

     最为激烈的一次,男的动手打了女的。

    我先是听到女的在讲述和她一起出来打工的一个小姐妹,她们好像来自同一个村庄,这个小姐妹是夜总会的坐台小姐,被客人看中后,出台一次可以挣一千元,如果陪客人过夜可以挣两千元,她与夜总会六四分成,她拿六,夜总会拿四,她每月能够挣到三四万元。

    她做了三年多,有了一些熟客,经常打电话让她过去,这样她挣到的钱不用和夜总会分成,她现在每个月能挣六七万了。

    女的说那位小姐妹要介绍她去夜总会坐台,已经和夜总会的经理说好了,明天就带她过去。

     她问他:“你让我去吗?” 他没有声音。

    她说想去夜总会坐台,这样可以挣很多钱,他可以不工作,她养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