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焦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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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缕惨白的晨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艰难地切开厚重铅云的边缘,吝啬地洒落在铁砧堡的废墟之上。

    光,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将这片饱经蹂躏的大地映照得更加触目惊心。

     巨大的环形深坑如同大地被剜开的狰狞伤口,边缘散落着焦黑的石块、扭曲的金属残骸、以及……属于冰爪战士和沙蝎杀手的、冻结在暗红冰晶中的破碎肢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血腥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源自邪神力量的冰寒死寂气息,深入骨髓。

     死寂。

     只有寒风穿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如同亡魂不甘的低语,在这片埋葬了太多牺牲的土地上盘旋。

     石墨单膝跪在深坑边缘,距离那曾吞噬了兀鹫与邪神投影的爆炸中心仅数步之遥。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气都带出灼热的、带着熔火气息的血沫,滴落在身下焦黑冰冷的土地上,嗤嗤作响,腾起微弱的白烟。

     暗金色的熔火核心在他胸口黯淡地搏动着,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深入灵魂的虚弱和灼痛。

    强行承受邪神投影的最后一击,即使涅盘重生后的熔火之心坚韧无比,也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身上的衣物早已在战斗中化为飞灰,露出精铁般却布满裂痕与灼伤的躯体,新生的肌肉纤维下,暗金色的光芒如同熔岩在龟裂的大地缝隙中艰难流淌。

     他的目光,穿透弥漫着冰屑与尘埃的稀薄晨光,死死钉在废墟的另一端——那堆掩埋了石坚的、巨大的、棱角狰狞的乱石堆。

    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暗金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渗出,滴落,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

    只有一种被掏空般的巨大悲恸,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几乎让他窒息。

     “石坚…大人…”一声嘶哑、哽咽的低唤,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岩鹰。

    他半边身子染满了凝固的暗红血痂,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骨头显然断了。

    他拖着一条伤腿,拄着一柄从废墟中刨出来的、布满豁口的战斧,一步一瘸,艰难地挪到石坚被掩埋的石堆前。

    山猫紧随其后,他情况稍好,但脸上也带着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左眼肿胀得只剩下一条缝,仅存的右眼中,翻滚着血丝和深不见底的悲愤。

    他手中紧握着自己的断刀,刀身卷刃,沾满黑红。

     两人沉默地站在石堆前,如同两尊染血的石像。

    没有哭泣,没有嚎叫,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岩鹰伸出那只还能动的手,颤抖着,轻轻拂去一块巨石边缘的灰尘,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下面那具沉默的、曾撑起铁砧堡脊梁的身躯。

     雪貂抱着婴儿,蜷缩在阿狸身边不远处。

    包裹着婴儿的白金光茧已经黯淡到了极点,光芒微弱得如同晨曦中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粒火星。

    光茧内,婴儿小小的身体安静地沉睡着,小脸依旧苍白,只有微弱的鼻息证明他还活着。

    那不顾一切燃烧本源爆发的守护,几乎耗尽了这初生生命的所有潜力。

     雪貂的脸颊紧贴着冰冷的光茧,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深陷的眼窝和一片死寂的灰败。

    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光茧,仿佛那是她与世界唯一的联系,是她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每一次婴儿那微不可察的呼吸起伏,都让她的身体跟着微微颤抖一下。

     阿狸躺在冰冷的碎石上,后背那曾流淌着守护光芒的纹路,此刻彻底黯淡下去,如同被灰烬覆盖的焦痕。

    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着这具承载了石叶最后意志的身躯,尚未完全沉寂。

    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眼角干涸的暗红血泪痕迹,如同两道永恒的伤疤。

     石墨强忍着撕裂般的痛苦,挣扎着想要站起。

    身体却如同灌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

    胸口熔火核心的每一次搏动,都像有一把烧红的钝刀在里面搅动。

    他闷哼一声,最终还是没能站直,只能用手撑住旁边一块滚烫的碎石,剧烈地喘息。

     就在这时—— “呜…哇…哇…”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刚出生小猫般的啼哭,突然从雪貂怀中那黯淡的光茧内响起! 哭声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却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废墟上沉重的死寂! 雪貂猛地一震,灰败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颤抖着低下头,将耳朵紧紧贴在光茧上! “孩子…我的孩子…”她嘶哑地低语,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滚烫的。

     哭声虽然微弱,却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绝望的废墟上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岩鹰和山猫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光茧的方向,那深沉的悲恸中,第一次注入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微光。

     石墨撑在碎石上的手猛地收紧,碎石被熔火之力灼烧得滋滋作响。

    他艰难地抬起头,熔火之瞳穿透黯淡的光茧,仿佛能看到里面那个小小的、正在顽强抗争的生命。

    一股混杂着酸楚与暖流的复杂情绪,涌上他伤痕累累的心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阿狸紧闭的眼睑下,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婴儿的啼哭声,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执着地持续着。

    每一次艰难的呼吸,每一次微弱的哭腔,都像是对这片死亡废墟最倔强的抗争宣言。

     这哭声,是石坚牺牲换来的火种,是熔炉倾塌后,那未曾彻底熄灭的余烬! “咳…咳咳…”石墨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暗金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熔火之瞳扫过这片绝望的战场。

     兀鹫和邪神投影已被彻底湮灭,冰爪部最后的精锐连同那个邪化的首领一同葬身于此。

    两名沙蝎杀手也伏尸当场。

    然而,代价是惨烈的。

    铁砧堡彻底化为废墟,石坚…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石墨自己重伤濒危,阿狸昏迷不醒,婴儿本源枯竭,岩鹰山猫战力大损……这支队伍,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但危险,真的结束了吗? 石墨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废墟的每一个角落,扫过远处被风雪覆盖的荒原。

    邪神“永寂寒渊”的意志投影虽然被击溃,但其本体依旧盘踞在极北的未知之地。

    沙蝎杀手虽然被全歼,但那个如同毒蛇般隐藏在阴影中的组织“蜂巢”绝不会善罢甘休!还有那些散落在荒原上、如同鬣狗般等待着分食残骸的冰爪残部…… 此地,绝不可久留!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招致新的、无法抵挡的杀机! “岩鹰…山猫…”石墨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砾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岩鹰和山猫闻声,猛地从悲恸中惊醒,强撑着伤痛,踉跄着走到石墨身边。

    他们的目光落在石墨胸前那黯淡却依旧搏动着的熔火核心上,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担忧。

     “收拾…能带走的…所有食物…药物…”石墨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严重的伤势,但他眼神坚定,“带上阿狸…和孩子…立刻…离开这里!” “是!首领!”岩鹰和山猫没有任何犹豫,沉声应道。

    他们深知此刻的凶险。

    两人立刻转身,忍着伤痛,开始在废墟中艰难地翻找。

    山猫找到了一个还算完好的皮质水囊,岩鹰则从倒塌的灶台灰烬下,刨出了几块被熏得发黑但还能食用的肉干,以及一小包用油纸层层包裹、散发着微弱药香的伤药——那是老医师最后留下的遗物。

     雪貂听到命令,紧紧抱着怀中的光茧,挣扎着想要站起。

    长时间的蜷缩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她双腿麻木,差点摔倒。

    山猫眼疾手快,强忍着伤痛冲过去扶住了她。

     “雪貂姐,小心!” 雪貂感激地看了山猫一眼,咬着牙,抱着光茧,艰难地站稳。

    她看向阿狸的方向,眼中充满担忧。

     石墨的目光也落在了阿狸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挪到阿狸身边。

    每走一步,胸口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再次倒下。

    他单膝跪地,伸出覆盖着暗金光芒、却布满裂痕的手,小心翼翼地探向阿狸的后背。

     那黯淡的守护纹路,在他的手指即将触及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

    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石叶气息和阿狸生命本源的暖意,顺着指尖传来。

     “阿狸…”石墨低沉地呼唤,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

    她的呼吸依旧微弱,但似乎比之前稍微平稳了一丝。

     石墨不再犹豫。

    他小心地将阿狸冰凉的身体抱起。

    她的身体轻得如同羽毛,却承载着难以想象的重量。

    石墨的动作异常轻柔,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

    他将阿狸背负在自己宽阔但伤痕累累的背上,用撕扯下来的、相对干净的布条,将她牢牢固定住。

    阿狸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头,几缕散落的发丝拂过他的脖颈,冰凉。

     “雪貂,抱紧孩子,跟紧我。

    ”石墨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稳。

    他看向雪貂怀中的光茧,那微弱却执着的啼哭声,是他此刻最大的动力。

     雪貂用力点头,将光茧抱得更紧,苍白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岩鹰,前方探路。

    山猫,断后!”石墨简短下令。

     “明白!”岩鹰握紧战斧,强忍断臂之痛,拖着伤腿,率先走向废墟边缘,警惕地扫视着被风雪覆盖的荒原。

    山猫则握紧断刀,退到队伍最后,布满血丝的独眼如同鹰隼,死死盯着后方废墟的每一个阴影角落。

     这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背负着巨大悲痛与渺茫希望的小队,在惨白的晨曦中,踏着战友和敌人的尸骸,艰难地离开了这片埋葬了铁砧堡最后荣光的熔炉废墟。

     寒风卷起焦黑的尘埃和冰冷的雪沫,呜咽着追逐他们的背影。

    每一步踏在松软的积雪上,都留下一个深陷的、带着暗红血色的脚印。

    石墨走在最中间,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背上的阿狸和胸口的剧痛如同两座大山。

    他咬着牙,熔火核心艰难地搏动着,强行压榨着最后一丝力量,维持着身体的温度,驱散着不断侵袭的刺骨冰寒,也为背上的阿狸提供着微弱的暖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雪貂抱着光茧,紧紧跟在石墨身后。

    婴儿的啼哭已经变得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

    每一次哭声减弱,雪貂的心脏都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她只能更紧地抱着光茧,用自己的体温,试图温暖那冰冷的小小身躯。

     荒原一望无际,风雪似乎比之前更加狂暴。

    视线被漫天飞舞的雪沫遮蔽,只能勉强看清前方十几步的距离。

    天地间一片苍茫死寂,只有风雪的咆哮和他们沉重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