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永夜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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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凌晨三点惊醒,床头闹钟显示红色数字跳动。

    窗帘缝隙漏进月光,在地板上割出冷白的痕。

     第三次了。

     同样的窒息感从喉管蔓延,同样的冷汗浸透睡衣。

    镜中倒影面色苍白,眼尾青黑如墨,像被无数个夜晚啃噬的残页。

     推开门的瞬间,咖啡香混着烤面包焦味扑面而来。

    丈夫系着蓝白格围裙,正将煎蛋盛入餐盘。

    "早安,"他抬头时眼角笑出细纹,"今天想吃溏心蛋还是全熟?" 陶瓷刀叉碰撞声里,我盯着他左眉梢那颗痣出神。

    这个动作在记忆里重复过无数次——上周二他穿条纹衬衫,上周五是藏蓝毛衣,而今天的浅灰针织衫领口,沾着根栗色长发。

     窗外忽然响起蝉鸣。

    我猛地望向挂历,五月七日的红圈刺得眼疼。

    明明昨天才撕到六号,墨迹还带着新鲜的毛边。

     "怎么了?"丈夫的手覆上我手背,温度如常,"脸色这么差?" 我触电般缩回手。

    咖啡杯底磕在碟上,褐色液体晃出涟漪。

    街道传来汽车鸣笛,和昨日同一时刻的频率分毫不差。

    穿黄裙的女孩抱着作业本跑过,扎辫子的蓝丝带在风里飘成半圆——和昨天被风吹散的角度,完全重合。

     电梯数字从18楼降到底层时,我摸到口袋里的薄荷糖。

    铝盒边角硌着掌心,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便利店,收银员找零的硬币滚到货架底,我蹲下时看见同款薄荷糖躺在阴影里,铝盒上印着生产日期:2025年5月5日。

     此刻糖纸在指间沙沙作响,生产日期却变成了5月4日。

     公司旋转门吞进第27个行人时,前台小妹第7次递来柠檬茶。

    "王姐,您最爱喝的去冰三分糖。

    "她酒窝浅显,刘海弧度和昨天被空调吹乱前一模一样。

    电脑右下角弹出新闻推送,标题是《市中心公园惊现无名女尸》,配图里警戒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我突然想起,每个循环的第七天,都会弹出这则新闻。

     深夜的公园寂静如棺。

    警戒线被风吹得飘起,我踩着露水拨开草丛。

    腐叶气息混着铁锈味涌来,尸体右手紧攥半片碎镜,裂痕在月光下拼成诡异的图案。

    当指尖触到那片冰凉的玻璃时,整座城市突然凝固——所有路灯同时熄灭,蝉鸣卡在某个尖锐的尾音,连飘落的树叶都悬在半空,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默片。

     "终于等到你。

    " 沙哑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穿白大褂的女人举着注射器,镜片反光遮住眼睛。

    她左腕内侧有道旧疤,形状像片残缺的枫叶。

    记忆突然撕开缺口:三个月前急救室,我握着母亲逐渐冰冷的手,监护仪发出绵长的蜂鸣。

    她临终前扯住我袖口,腕间疤痕擦过我的手背。

     "这是第137次循环。

    "她按下手电筒,光束扫过满地狼藉的医疗设备,"你在车祸当晚陷入重度昏迷,大脑为了保护意识,创造了这个循环世界。

    " 我后退半步,踩碎了一支安瓿瓶。

    玻璃碴扎进鞋底,痛感真实得令人战栗。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却始终停在同一个距离。

     "每次你接近真相,意识就会重启循环。

    "她递来染血的病历本,封皮写着我的名字,入院日期是2025年5月5日,"看看镜中的自己。

    " 碎镜拼贴的反光里,我的脸正在逐渐透明。

    指尖掠过锁骨,能看见皮肤下淡蓝的血管,像被雨水洇开的水彩。

    远处传来丈夫的呼喊,他的声音混着监护仪的滴答声,在时空裂缝里碎成光斑。

     "做出选择吧。

    "女人举起注射器,药水在管壁晃出细碎的光,"是留在完美的梦里,还是——" 玻璃碎裂声中,我抓住她的手腕。

    冰凉的金属搭扣硌着掌心,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平安扣。

    记忆如潮水倒灌:车祸瞬间,我推开横穿马路的小女孩,自己撞上失控的卡车。

    剧痛袭来前最后一眼,看见女孩抱着作业本跑远,蓝丝带在风里飘成半圆。

     警笛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我低头看着逐渐透明的手掌,笑了。

    当注射器刺入静脉的瞬间,整座城市开始瓦解:咖啡杯碎成像素点,丈夫的身影化作飞灰,连凝固的雨珠都裂成金色的光点。

     黑暗涌来的最后一刻,我听见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

    指尖触到真实世界的床单,粗糙却温暖。

    病房窗外透进晨光,护士推门进来时,我看见她左眉梢那颗痣,和循环里的丈夫一模一样。

     "您终于醒了。

    "她笑着调整输液管,腕间枫叶状的旧疤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昏迷的这三天,您一直在说'循环'两个字。

    " 我望向床头柜上的薄荷糖,铝盒生产日期赫然是2025年5月5日。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穿黄裙的女孩跑过病房门口,扎辫子的蓝丝带在风里轻轻扬起。

     窗外的蝉鸣突然响起,和记忆里某个清晨,分毫不差。

     我攥紧床单上的褶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护士离开时带上门的轻响,与每个循环里丈夫出门前的关门声重合。

    床头柜上的薄荷糖铝盒边缘泛着冷光,我颤抖着拿起,金属表面映出我苍白的脸——眼下青黑未褪,像被夜露浸过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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