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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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个不科学的结构是怎样让一个恶魔在直立的时候保持平衡的?那两只瘦骨伶仃的羊蹄子又是怎么撑起一个身高两米的恶魔的身躯?这简直是个未解之谜,斯伯纳特决定把自己搞不明白的部分归于魔法或者宗教传统之类。

    他低头喝了一口酒,他之前已经在米尔顿夫妇家喝了不少了,继续喝下去或许不是个好主意,但是……管他呢。

     同时,他听见萨尔玛特说:“你似乎对我的提议不感兴趣。

    ” 啊,他指的是那个关于“签订契约”和“为对方实现自己的野望”的提议。

    斯伯纳特好脾气地没有冲他翻白眼,他用一种仿佛在对幼儿说话一般的怜悯口吻回答:“在正常情况下,一个人无论在不在乎自己的灵魂、害不害怕所谓的‘最后审判’,都不会贸然答应和一个恶魔签订契约更何况,这个恶魔还是毫无征兆地在别人洗澡的时候从浴室里冒出来的,而不是什么……啊,从用血画的魔法阵和蜡烛之间登场。

    ” 萨尔玛特并没有显得生气,相反,他好像被眼前这个人类逗笑了,斯伯纳特看见恶魔深红的、分叉的舌头在张开的灰色嘴唇之间一闪而过。

     萨尔玛特笑眯眯地说:“如果我是从魔法阵和蜡烛之间出现的话,一般是因为那些召唤我的绝望人类急切地请求想要跟我签订契约。

    他们的渴求和愿望浅薄又鲜明,就好像把枝梢压得弯下来的烂熟的果子。

    ” “对,问题就在这。

    ”斯伯纳特当的一声把玻璃杯放回台面上,“你应该干的事情是去找那些绝望地试图召唤恶魔的人,而不是忽然入侵一个无神论者的家。

    更何况,我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 恶魔盯着他,眨了眨红色的眼睛。

    他颧骨上的那对眼睛再次睁开了,又细又长,像是无血色的面孔上两道血红色的伤口。

     “真的吗?”恶魔问道,他的声音忽然放得又轻又低,像是一条蛇在嘶嘶地呢喃,当夏娃站在那棵知善恶树下的时候,在垂坠的枝丫的阴影之间听见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声音,“周旋与一对富有的夫妇之间,操纵他们的感情,榨取他们的财富,看着他们为了博得你的喜爱而翩翩起舞,在不知不觉中把一些念头灌注在他们的脑海里,让他们替你做到你想要做的那些事情……这就足够吗?” 他不知道何时已经走近,到这关头,他倒是能把他的蹄子落在地上的声音放轻到接近无声了。

    斯伯纳特和这个红发的恶魔之间只隔着酒柜边上的小吧台,萨尔玛特向前倾身,又一次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他将细长的双臂压在木质台面上,腰身竟然可以像蛇一般蜿蜒。

     “你自己难道不清楚你的欲望导向何处吗?”恶魔低语道,“你操纵人的欲望愈加强烈,你已经不满足于只看着他们为了自己臆想的情人而针锋相对,你希望看见他们为虚妄的爱情而自相残杀……你希望看见血,因为血才能昭显你的权力,因为你知道死亡正是最后的、唯一的结局” 他凑得有点太近了,而恶魔其实并没有在呼吸,或者恶魔根本不需要呼吸。

    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却感觉不到对方的鼻息,这感觉对斯伯纳特来说确实非常怪异。

     但是萨尔玛特似乎无知无觉,又或者他真的很享受人类表露出那种不适应的情绪。

    他抬起一只手,握住那只玻璃杯,也就顺理成章地握住了斯伯纳特握着酒杯的手指。

    他抬起手的一瞬,斯伯纳特看见木质桌面上留下了一个很浅淡的、如同焦痕一般的深色印记。

     萨尔玛特捏着他的手指,就着斯伯纳特的手凑过去从玻璃杯里喝了一口酒。

    斯伯纳特清晰地听见,当这个恶魔的嘴唇碰到杯子的时候,那些脆弱的玻璃发出了轻微的、融化一般的滋滋声,当那双灰色的嘴唇移开,玻璃的边缘已经被烧灼出一个发黄的、轻微凹凸不平的缺口。

     同时恶魔的爪子依然卡着他的指节,黑灰色的爪尖虚虚搭在他的皮肤上,显得尖锐得吓人,却像是猫一样不会划伤他们不想伤害的人。

    斯伯纳特再一次在皮肤接触到恶魔的时候感觉到了那种如同针刺一般的不适感,那感觉正介于及其轻微的疼痛和瘙痒之间,与融化的玻璃和焦黑的木板之间的落差是如此之大,真是叫人惊异。

     斯伯纳特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在此之前,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敌人”,于是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流露出什么足以暴露自己的内心的情绪。

    但萨尔玛特只是像洞悉了他的全部思绪那样镇定地微笑。

     “别那么抗拒,年轻人。

    ”恶魔依然拢着他的手指,用哄诱般的语气说道,“我们很快会变成最为亲密的伙伴我们将会亲如一人。

    ” -------------------- 注: ①关于阴道齿: 有牙阴道(拉丁语:Vaginadentata,“有牙齿的阴道”之意)。

    在多个文化中,都有关于有牙阴道的民间传说:一个女人的阴道里生长着牙齿,男人与之发生性行为可能导致受伤。

    这是属于警示性质的寓言。

     在心理分析学中,这类寓言与男性潜意识中的阉割畏惧有关。

     第六章死兆 = 时间已经临近午夜,天使们像鸟一样栖在高楼的顶部。

     他们两个抖抖自己的翅膀,白色与灰白交杂的羽毛亲密地贴在一起,羽毛因为之前曾折断过而显得有些凌乱,有些羽毛之间还沾着淡金色的血渍。

    如果真的有人类能透过重重神圣力量与奇迹的伪装,就会觉得两个天使相互依偎的场景显得温馨、圣洁还多少透着点可怜,但其实对天使来说,这点小伤在一两天之内就能愈合,而令他们感觉到烦恼的也另有它事。

     天使们的困扰说起来也很简单:他们的搜寻一无所获。

    无论是他们的谋杀目标斯伯纳特·泰尔还是那个红眼恶魔,他们全都没有找到。

     他们在今天白天飞行过大半个城市,没有感觉到那些林立的高楼大厦和纵横交错的街道之间有任何恶魔污秽的魔力在波动,当然,也也可能是因为那种力量太过细微了导致他们没有察觉。

     这城市真的太大了,虽然比不上天堂那些银白色的城池,但是跟公元前的那些人类城市比起来还是巨大得令天使们感觉到惊异。

    一个有意隐藏自己的力量的恶魔藏在其中,就如一滴墨水滴入了大海,更别提那个现在还跟其他人类毫无差别的斯伯纳特·泰尔了,天使们甚至都没法从气息上判断那个人类与旁人有什么不同。

     卡列尔叹了一口气,主动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里透露着很轻微的烦躁,这种负面情绪对于天使来说非常罕见:“我之前没想到人类的城市规模已经这么夸张了。

    我曾被主派遣去索多玛城,刚刚走到城门口就遇到了罗德,在第二日日出时就已经彰显了主的怒火……而到了现在,在一天之内咱们甚至没有遍览整座城市,就更别提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