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山寨危机与暴雨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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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意思——苗家捕鱼用的三重网,能兜住重物不破。

     七个男人在齐胸深的水里拉开渔网,像拖船一样把受伤的女人和残存的设备拖向高处。

    小勇他妈怀里还死死抱着个铁盒子——合作社的账本和客户名单,用防水布包着的。

     夜里,幸存的人们挤在鼓楼的火塘边。

    湿衣服蒸腾出的水汽混着艾草的烟,熏得人眼睛发酸。

     务婆在煮一锅奇怪的汤药,里面漂着树根和昆虫壳。

    她挨个给受伤的人敷药,轮到龙安心时,突然用指甲从他伤口里挑出片细小的铁锈。

     "幸好没沾到银器,"老人嘟囔着,"不然肉都要烂掉。

    " 龙安心这才知道,苗医认为铁锈遇银会生"蚀骨毒"。

    吴晓梅正用烧红的针给他缝合伤口,闻言手一抖:"你怎么不早说?烘干机全是铁做的!" "现在怎么办?"杨婶搂着惊魂未定的孙子,"订单月底就要交货..." 阿公用柴刀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地图:"北坡的'老虎洞'里,有我年轻时藏的土灶。

    "他指着几条线,"按老法子,用火炕烘干。

    " "可那得多少柴火?"小勇爸愁眉苦脸,"再说现在满山湿透..." 龙安心突然想起什么,从湿漉漉的背包里掏出那张防水地图:"我爸的烘干机图纸!不用电,用火塘余热就行!" 火光照亮了泛黄的图纸,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苗族计量单位——"一掌宽"、"一抱粗"。

    年轻人看不懂,老人们却眼睛发亮。

     "这是'地龙灶'啊!"潘阿婆激动得银项圈直晃,"我爷爷那辈烘谷子用的!" 务婆往火塘里撒了把盐,爆出一串火花:"干吧,趁早 北坡的老虎洞比想象中大得多。

    阿公说的"土灶"其实是嵌在岩壁里的一整套烘干系统——三条陶土管道像蛇一样盘绕在洞壁上,尽头是个巨大的木制风箱。

     "这哪是灶,"吴晓梅惊叹,"简直是座工厂!" 男人们砍来还没湿透的松木,女人们用砍刀劈成细条。

    松脂丰富的木条容易引火,这是猎人代代相传的经验。

    龙安心按图纸调整陶管角度,突然发现每个连接处都刻着奇怪的符号。

     "这是'火纹',"阿公摸着那些刻痕,"不同的火要不同的管。

    "他指着最粗的那条,"烘果子的火要'文火',得像煮茶一样耐心。

    " 洞外突然传来欢呼。

    小勇带着几个孩子回来了,每人怀里抱着一捆奇怪的黄色藤蔓。

     "岩黄连!"务婆惊喜地接过,"这东西烧起来没烟,老祖宗烘药材专用的。

    " 连夜赶工的景象宛如一幅古老的画卷:老人指导青壮年组装管道,妇女们用芭蕉叶包裹刺梨铺在陶管上,孩子们穿梭着递工具。

    凌晨时分,第一缕干燥的热风终于从管道口吹出,裹着松木和岩黄连的清香。

     吴晓梅把半干的绣片贴在风口测试,星辰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

    她突然哭了——眼泪还没流到下巴就被热风吹干。

     天蒙蒙亮时,卫星电话突然响了——是深圳的客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龙老板!"对方嗓门大得整个山洞都能听见,"你们上新闻了!省台报道了你们维权的事,现在好多客户打听'仰阿莎'果脯!" 龙安心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换了个人:"我们是沃尔玛采购部的,想谈个长期合作..." 阿勇不小心碰翻了铁桶,哐当一声巨响。

    电话里疑惑地问:"什么声音?你们在厂房吗?" 龙安心看着洞里热火朝天的景象:老人们围着土灶唱古歌,年轻人用苗语喊着劳动号子,孩子们在管道旁烤洋芋。

     "算是吧,"他笑着说,"最传统的厂房。

    " 暴雨中的山路像一条翻滚的泥龙。

    龙安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队伍最前面,背上的帆布包已经被雨水浸透,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包里《苗疆工物志》在油纸包裹里发出的摩擦声。

    这本光绪年间的古籍是他们打赢商标官司的关键证据,现在书页的霉味混着油纸的桐油味,在雨中格外刺鼻。

     "小心!"吴晓梅突然拽住他的衣角。

    龙安心低头,发现前方路面已经完全被泥浆覆盖,隐约可见几根断裂的钢筋像兽牙般支棱着。

    这是去年"村村通"工程留下的隐患,当时施工队偷工减料,路基打得还没苗家吊脚楼的地基深。

     阿勇折了根树枝探路,突然骂了句粗话:"这帮天杀的!"树枝戳到的地方,塌陷的路面下露出成包的工程废料——用编织袋装着的建筑垃圾,现在被雨水泡烂,成了泥石流的催化剂。

     队伍末尾传来孩子的哭声。

    杨婶三岁的孙子在背篓里惊醒,小脸上全是雨水和鼻涕。

    老人从怀里掏出个树皮小包,取出粒黑褐色的药丸塞进孩子嘴里。

    龙安心闻到熟悉的雷公藤气味——这是苗家"压惊丸",他小时候走夜路怕黑,阿妈也给过。

     "绕老猎道吧。

    "龙安心看着越涨越高的泥水,做了决定。

     老猎道早已被灌木淹没。

    阿公用柴刀开路,刀锋与某种藤蔓相碰时突然迸出火花。

     "火藤!"潘阿婆惊呼,"快退后!" 众人仓促后退的刹那,那丛藤蔓突然无火自燃,在雨中烧出一片诡异的蓝色火焰。

    龙安心这才看清,藤蔓上爬满了细如发丝的红色菌丝——务婆说过,这是"雷公菌",遇到铁器就会爆燃,猎人用来在野外生火。

     "山神发怒了..."杨婶颤抖着解下银手镯,恭恭敬敬地摆在燃烧的藤蔓前。

    这是苗寨最古老的赔罪仪式,银器代表诚意,火焰传递信息。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蓝火真的渐渐转成了正常的橙红色。

    阿公趁机用柴刀挑起一根燃烧的藤蔓当火把,火光映出石壁上斑驳的红色符号——古代猎人标注的危险警示。

     "看走向!"阿公突然把火把贴近岩壁。

    那些看似随意的符号在光影中连成了清晰的图案:三道波浪线指向东南,一个叉号标在西侧。

     几乎同时,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响。

    龙安心浑身汗毛倒竖——是"龙吼"!而且就在西边,正是老猎道的方向! "往回走!快!"他拽起最近的老人就往回跑。

    身后传来树木断裂的脆响,泥浆的腥气扑面而来。

     合作社的厂房像被巨兽咬过。

    烘干机的钢架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控制面板耷拉在外面,裸露的电线在水里滋滋作响。

    小勇的父亲正用身体撑着一块摇摇欲坠的水泥板,他老婆的半边身子被压在下面,脸色惨白如纸。

     "小勇呢?"龙安心踩着齐膝的泥水冲过去。

     男人嘴唇哆嗦着:"去、去寨子喊人..."话音未落,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从头顶传来——房梁要塌了! 龙安心抄起地上一截钢筋想当撬棍,却听见潘阿婆厉声喝止:"不能用铁!她伤口在流血!" 苗医认为流血伤口接触铁器会引发"铁痧",轻则高烧,重则丧命。

    龙安心这才注意到,水泥板边缘露出的钢筋正好抵在女人大腿动脉处。

     "用这个!"吴晓梅突然扔来一捆藤索。

    这是合作社打包用的野葛藤,浸水后反而更坚韧。

    龙安心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苗家搬运重物时,会用藤索编织成网状承托。

     七个男人在水里拉开藤网,像拖渔网一样兜住水泥板。

    随着整齐的号子声,重物终于被挪开。

    女人被抬出来时,怀里还紧紧抱着个铁皮盒子——合作社的客户资料和账本,边缘已经渗水。

     "先止血!"务婆挤过来,从腰间竹筒倒出些棕黄色粉末按在伤口上。

    龙安心闻到浓烈的土三七混合艾叶的气味,血果然慢慢止住。

     鼓楼里的火塘烧得正旺。

    务婆往火里扔了几片奇怪的树皮,腾起的烟雾带着薄荷般的清凉,驱散了潮湿的霉味。

     "北坡的老虎洞,"阿公用烧焦的树枝在地上画示意图,"有三条'地龙',当年挖来烘鸦片用的。

    " 龙安心这才明白,所谓"地龙"是地下火道的俗称。

    晚清时期,雷公山一带确实种植过药用鸦片,需要大型烘干设施。

     "现在还能用?"小勇擦着脸上的泥水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陶土管埋在地下三丈,比水泥结实。

    "阿公的柴刀点着图纸上的几个关键节点,"但风箱的皮囊早烂了,得用新法子。

    " 龙安心展开父亲留下的图纸。

    泛黄的棉纸上,铅笔线条已经模糊,但关键的构造原理清晰可见:利用火塘余热,通过陶管传导,最后用竹制风扇增压。

    最精妙的是温度控制系统——不同粗细的陶管交叉处,嵌着可以旋转的陶片,像百叶窗一样调节热量。

     "需要多少陶管?"吴晓梅问。

     "现存完好的约二十丈,"阿公盘算着,"还差三十丈。

    " 潘阿婆突然解下银项圈:"熔了吧,苗银熔点低,好塑形。

    " 众人哗然。

    这项圈可是她家传了五代的宝贝!老太太却出奇地平静:"银管导热比陶土快三倍,当年我祖父就用银管烘药材。

    " 老虎洞比想象中壮观。

    三条主火道像巨蟒般盘踞在洞壁上,分支管道呈放射状延伸。

    最令人惊叹的是控制系统——一组组陶制齿轮和杠杆,通过绳索与洞外的风向标联动,自动调节火力。

     "这哪是土灶..."大学生村官小王瞪大眼睛,"简直是蒸汽时代的工业装置!" 妇女们用砍刀处理刚砍来的青冈木。

    这种木材燃烧值高且耐烧,是苗家打铁时的首选燃料。

    孩子们也没闲着,在阿婆指导下编织着藤条保护套——裹在陶管外防止热量散失。

     龙安心带着男人们检修主火道。

    当他清开某段管道的淤泥时,突然发现内壁刻满了精细的纹路——是《洪水滔天》的古歌内容!原来这些管道同时兼作古代苗族的"声音导管",祭祀时能让歌声传遍整个山谷。

     "找到了!"小勇在角落欢呼。

    他掀开一块石板,下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陶土烧制的活动阀门,每个都标着古老的苗文计量单位:"一捧火"、"一炷香"、"一顿饭"... 深夜,第一缕热风终于从出风口涌出。

    吴晓梅把湿透的订单本放在银管上测试,水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腾而起。

    更神奇的是,经过刻有古歌的管道烘干的纸张,居然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这不科学..."小王摸着发热的银管喃喃道。

     "怎么不科学?"务婆往火塘里添了把盐巴,火星噼啪炸响,"银管杀菌,陶土调湿,松木防虫——老祖宗的智慧,哪样不比机器强?" 天刚蒙蒙亮,卫星电话的铃声惊醒了靠在洞壁上打盹的人们。

    深圳客商的大嗓门在洞壁间回荡:"龙老板!你们上热搜了!" 原来昨晚省台记者冒险拍下了他们抗灾的画面,短视频平台上#仰阿莎合作社暴雨自救#的话题已经爆了。

    更意想不到的是,民族大学的一位教授在评论区贴出了《苗疆工物志》里关于"地龙烘干系统"的记载,引发学术界热议。

     "有个法国公司想订二十吨刺梨干,"客商兴奋地说,"条件是...要传统地龙烘干的!" 洞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那套还在冒热气的古老装置——二十吨意味着要不间断烧火半个月,光木柴就要砍空半座山。

     "接!"阿公突然拍板,"后山的死松树够烧三个月!" 龙安心正想说什么,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王立明:"老同学,质检总局刚发了函,要给你们的地龙烘干做有机认证!等等...还有个国际专利事务所来问..." 信号突然中断。

    龙安心举着电话愣在原地,直到吴晓梅戳了戳他:"发什么呆?" "我在想..."他望向洞外渐亮的天色,"要是阿爸知道他的图纸能申请国际专利..." 晨光中,第一缕阳光穿过水雾,正照在银管刻着的古歌纹路上。

    那些波浪形的刻痕在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像极了暴雨后奔流的清水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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