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湘水夜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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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水夜渡 军用卡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艰难地行驶着, 车身不停地颠簸摇晃。

     古之月的后脑勺已经是第三次狠狠地撞在了坚硬的铁皮车帮上, 他痛苦地揉着发疼的脖颈,心中暗暗咒骂这糟糕的路况。

     他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斜眼看向蜷缩在车厢角落里的刘海棠。

     只见这小姑娘身穿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旧军装, 正全神贯注地用一块破布擦拭着徐天亮的皮鞋。

     她的手指在鞋缝里仔细地抠弄着, 仿佛那不是一双普通的鞋子,而是一件珍贵无比的宝物。

     古之月见状,嘴角泛起一丝戏谑的笑容, 操着他那独特的苏北腔调开口说道: “海棠妹子啊,咱跟天亮也不是头一回一起搭伙做事了, 可我咋就瞅见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呢? 难不成是他用长沙的糖油粑粑把你给哄住啦?” 他的话音刚落,车厢里的几个伤兵顿时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徐天亮此时正往嘴里塞着一把炒米,听到古之月的话, 一下子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那张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涨得像个紫茄子。

     “古班头,您可别乱讲啊!” 徐天亮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连忙摆手解释道, “我兜里连半块银元都掏不出来, 拿啥去哄妹子哟?” 他的口音带着明显的南京味儿, 说起话来尾音总是带着一股软糯的腔调。

     刘海棠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只是默默地用手指尖在皮鞋的边缘处轻轻一抹, 瞬间便抹出了一个锃亮的圆圈。

     她的声音仿佛浸过了湘江的水一般, 带着些许湿漉漉的尾音,缓缓地说道: “长官,您就别问了, 有些恩情啊, 那可是深深地刻在了骨头缝里的。

    ” 时间回到上个月,地点是长沙城外。

     那时的湘江在十月的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芒, 刘海棠静静地蹲在渡口的青石板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阿爹身上。

     只见阿爹正熟练地用竹筒往铁锅里添加着水, 那铁锅被烧得滚烫,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老槐树的影子如同一幅水墨画般, 淡淡地落在斑驳的木桌上。

     竹篾筐里的茶叶蛋还冒着丝丝热气, 桂皮和八角的香味与江风交织在一起, 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刘海棠忍不住用竹筷轻轻地戳了戳锅里的蛋, 那蛋壳上的裂纹里, 竟渗出了琥珀色的汤汁, 香气四溢。

     她转头对阿爹说: “阿爹,今晨煮的蛋多搁了片香叶呢。

    ” 刘老汉闻言,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手掌在围裙上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

     他笑着回答道: “多搁点香叶,过路的军爷闻到香味, 才会愿意多买一些嘛。

    ” 然而,仔细看去,刘老汉脚上那双破旧的布鞋已经补了三层补丁, 连脚趾头都在鞋尖处若隐若现,露出了白生生的肉。

     日头刚刚过了正午,阳光正烈, 渡口处却突然来了一队身着灰布衫的人。

     这队人步伐整齐,神情严肃,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腰间别着一把木壳枪, 皮带紧紧地勒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勒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结。

     还没等这队人走近,那领头的汉子就扯着嗓子咋呼起来: “都把腰板挺直了! 保安团来查抗日捐啦!”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渡口上回荡,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听到这声呼喊,正在渡口边摆摊卖粥的刘海棠手一抖, 手中的竹筷差点掉进锅里。

     她的心中一阵慌乱,因为就在上个月, 保长才来收过一次抗日捐,当时已经拿走了她新买的半袋糯米, 那可是她和阿爹辛苦攒下的钱啊! 为了凑够那二十块钱,阿爹在灶台前蹲了整整三个晚上, 数着那些铜板,每一个都显得那么珍贵。

     “老东西,你又在这儿摆摊呢?” 那汉子走到刘老汉的摊位前, 毫不客气地抬脚踢了踢那口铁锅, 滚烫的汤水顿时溅了出来, 有几滴正好落在刘老汉的脚背上, 烫得他“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总,您行行好,小本生意,实在是凑不出那么多钱啊……” 刘老汉见状,急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那粗糙的手掌在青石板上不停地磨蹭着, 不一会儿就磨出了一道红红的印记。

     然而,刘老汉的话还没说完, 那汉子突然举起手中的木壳枪, 用枪托狠狠地砸在了刘老汉的后腰上。

     刘老汉闷哼一声,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剧烈的咳嗽让他的嘴角溢出了丝丝血沫。

     “阿爹!” 刘海棠见状,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顾不上其他,急忙扑过去想要扶起阿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却被那汉子粗暴地一把推开。

     她闻到一股浓烈的劣质烧酒味道, 那股味道如此之重,仿佛能透过她的鼻腔, 直直地钻进她的胃里,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不仅如此,这股味道还混杂着令人作呕的汗臭, 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突然,只听得“哗啦”一声,竹篾筐被狠狠地踢翻了, 里面的茶叶蛋像被惊扰的蜂群一样, 争先恐后地滚落进江里。

     褐色的汤汁在水面上迅速洇开, 形成了一片片不规则的污渍, 看上去就像阿爹嘴角那触目惊心的鲜血。

     “没钱?那就拿人抵!” 伴随着一声怒吼, 一只粗糙的大手如铁钳一般紧紧揪住了刘海棠的辫子。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头发根部断裂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她的心碎成了无数片, 疼得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渡口的青石板上传来了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清脆而坚定, 仿佛是一块冷玉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氛围。

     刘海棠艰难地抬起头, 只见一个身着灰布军装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

     他的军装虽然已经洗得发白, 领口也磨出了毛边,但却被浆得笔挺,显得格外精神。

     男人手里攥着一个牛皮纸袋, 袋子里装着的似乎是一张地图。

     他的布鞋上还沾着城郊的红胶泥,显然是刚刚从城外赶来。

     “这位老总,” 男人的声音带着一股明显的金陵腔, 听起来文绉绉的, “光天化日之下欺压百姓,怕是有违党国军纪吧?” 领头的汉子松开手后,眼神充满了不屑和挑衅,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说道: “哟呵,哪儿来的学生娃啊? 居然敢管老子的闲事!” 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徐天亮的身体, 突然瞥见了徐天亮胸前的证件。

     那是战区侦查队的证件,上面的钢印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然而,当他注意到领章上的学员星时, 心中的轻蔑更甚——原来不过是个还没毕业的军校生而已。

     面对汉子的嘲讽,徐天亮并没有丝毫退缩。

     他稳稳地站在原地,将手中的纸袋往石桌上一放, 然后活动着手腕,发出一阵咔咔作响的声音。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学生娃怎么着? 欺负老人小孩的,学生娃也能管!” 汉子见状,怒不可遏, 他狞笑一声,猛地挥起拳头,径直朝着徐天亮砸去。

     然而,徐天亮却像早有预料一般, 侧身一闪,轻松地避开了这一拳。

     他的动作迅速而敏捷,仿佛一阵风,让人猝不及防。

     与此同时,徐天亮的鞋底在青石板上用力一蹭 ,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紧接着,他的拳头如闪电般迅速出击, 带着一股巧劲,狠狠地砸在了汉子的腰眼上。

     这一击犹如重锤一般, 力道十足,汉子当场就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额头上冷汗涔涔,与鼻涕一起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弟兄们上!给我狠狠地揍他!” 眼见领头的汉子吃了亏, 其余几个保安团士兵见状,纷纷围拢上来, 他们手中的皮带扣和枪托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气势汹汹地朝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