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将星窥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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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星窥剑 古之月的白手套在裤缝上不停地摩挲着, 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是他内心紧张情绪的一种外在表现。

     十月的晨风有些凉飕飕的, 它像一个调皮的孩子, 卷着操场边刺槐的甜腥味道,直往他的领口里钻。

     值日官的绶带就像一条活物一样, 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脖子上, 让他感到有些窒息。

     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正前方的何总长, 只见何总长身着一套灰色呢马裤, 裤线笔直得如同能劈开清晨的阳光一般。

     那马裤的剪裁显然是从德国带回来的, 去年在武汉的时候, 古之月曾经见过一次。

     如今,这马裤随着总长的步伐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动, 晃得他的后颈根直发紧。

     “教育长啊,你们这操场的草皮, 倒比金陵黄埔的齐整三分呢!” 何总长的浙江话听起来就像浸过了桂花蜜一样, 甜丝丝的,尤其是尾音在“整”字上打个旋儿, 更是让人觉得韵味十足, 仿佛能把槐树枝头的麻雀都惊飞了。

     张教育长听到何总长的夸赞, 立刻用他那带着点圩子水响的合肥话回应道: “总长谬赞啦! 自从去年学校从武汉搬到渝城之后, 学员们每天早上卯时三刻就起来薅草, 那可是比伺候自家婆娘还要上心呢!” 哄笑声像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样, 从队列里源源不断地漫溢出来。

     古之月清晰地听到后排的牛新河操着一口浓重的河南方言, 低声嘟囔着: “婆娘比枪难伺候啊!” 他心中一惊,生怕这话被别人听见, 连忙用鞋跟狠狠地碾了一下牛新河的脚尖,示意他闭嘴。

     然而,就在这时,何总长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那双马靴的鞋尖在青砖地上磕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古之月的心里猛地一紧, 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

     他抬头望去,只见何总长的金丝眼镜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道冷冽的目光正直勾勾地朝自己这边扫来。

     古之月的心跳陡然加速,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

     他暗自祈祷着,希望何总长不要注意到自己。

     然而,事与愿违, 那身灰呢大衣像一阵旋风一样,猛地一甩, 何总长竟然绕过他的肩头, 如同一头凶猛的猎豹, 径直朝新学员的队列走去。

     站在排头的许保国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他的上海话都有些发颤了: “报告总长! 一年级学员许保国, 携中正式步枪一支,应卯待阅!” 他的话音未落,何总长已经如同鬼魅一般, 迅速地伸手摘下了他手中的步枪。

     只听得“咔嗒”一声,清脆而响亮, 仿佛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又像是一颗子弹击中了人们的心脏。

     这是枪栓被拉动的声音,那金属的撞击声, 在寂静的清晨中显得格外刺耳, 如同一根细针一般,直直地扎进了古之月的耳孔。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何总长站在那里, 手持着那一把步枪, 黑洞洞的枪口正对自己的眼睛, 拉开枪栓的后膛正对着那轮冉冉升起的朝阳。

     朝阳的光芒洒在他身上, 却无法掩盖那枪口所散发出的寒意。

     那枪口在晨光的映照下, 泛着青幽幽的寒光, 宛如一条昂首吐信的毒蛇, 正准备向那轮朝阳发起致命的一击。

     古之月的心跳急速加快, 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 他的喉咙干涩,发不出一丝声音。

     就在白手套探进枪膛的瞬间, 古之月的后脊梁猛地绷紧, 一股寒意从他的脚底直冲脑门。

     他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掌心传来的疼痛让他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

     他突然想起昨夜徐天亮带着他们擦枪到子时的情景, 那小子用金陵话骂骂咧咧地说, 要是白毛巾擦不出镜面光,就拿鞋底子抽人。

     可是,谁能保证哪个新兵蛋子没有留下死角呢? 万一这枪出了问题,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亮堂!” 何总长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他那带着浙江口音的吴侬软语, 仿佛西湖的水一般温柔动听, “小同志,你是哪里人呀?” 许保国见状,连忙用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回答道: “报告总长,阿拉屋里三代都是十六铺的码头开烧饼铺的嘞! 不过,前年淞沪会战的时候, 阿拉家在苏州河的老房子和烧饼铺都被鬼子给炸平啦! 全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咯!” 何总长听后,满意地点点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枪托,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错嘛,小同志, 你这把枪的枪膛, 可比我在渝城行营警卫营的那些士兵们的都要干净呢!” 听到这句话,古之月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原本紧绷的肩头也瞬间松弛下来。

     然而,就在他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 他突然瞥见总长转身时, 袖口不经意间扫过了枪托上的防滑纹, 几片草屑像雪花一样扑簌簌地掉落在青砖地上。

     就在这时,徐天亮的目光恰好与古之月交汇。

     他的眼神中似乎蕴含着玄武湖的水汽, 透露出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在说: “古班头,你就放心吧! 昨儿个后半夜,我可是用棉线把膛线都穿了一遍呢, 连枪机卡槽里的铜锈都给刮得干干净净啦!” 那眼神像块浸了冷水的毛巾, 把古之月额角的细汗都压了回去。

     他这才注意到,新学员们的皮靴鞋跟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靴底的铁钉在砖面上凿出整齐的麻点, 倒比几何课的三角板还周正。

     就在这时,何总长稳稳地站在阅兵台上, 他的身影挺拔如松,背后的青天白日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仿佛在为这庄严的时刻增添一份肃穆。

     古之月站在人群中,远远地望着何总长, 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烤艾草的味道。

     他心想,或许是伙房正在熏蚊子吧, 那股独特的香气,混着枪油和帆布的气息, 在清晨的雾气中交织成一张若有似无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