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郭挺之榜前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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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郭挺之榜前认子 一陰一一陽一畀赋了无私,李不成桃兰不芝。

     是虎方能生虎子,非麟安得产麟儿。

     肉身纵使睽千里,气血何曾隔一丝。

     试看根根还本本,岂容人类有差池。

     从来父之生子,未有不知者。

    莫说夫妻交一媾,有征有验。

    就是婢妾外遇,私己瞒人,然自家心里,亦未尝不明明白白。

    但恐忙中忽略,醉后糊涂,遂有已经生子,而竟茫然莫识的。

     昔日有一人,年过六十,自汉无子,忽遇着一个相士,相他已经生子,想是忘记了。

    此人大笑说道:“先生差矣。

    我朝夕望子,岂有已经生子,而得能忘记之理?”相士道:“我断不差。

    你回家去细细一查,便自然要查出。

    ”此人道:“我家三四个小妾,日夜陪伴,难道生了儿子,瞒得人的?叫我那里去查?”相士道:“你不必乱查。

    要查只消去查你四十五岁丙午这一年五月内,可曾与妇人交接,便自然要查着了。

    ”此人见相士说得凿凿有据,只得低头回想。

    忽想起丙午这一年,过端午吃醉了,有一个丫头伏侍他,因一时高兴,遂春风了一度;恰恰被主母看见,不胜大怒,遂立逼着将这丫头卖与人,带到某处去了。

    要说生子,除非是此婢,此外并无别人。

    相士道:“正是他,正是他。

    你相有子不孤,快快去找寻,自然要寻着。

    ”此人忙依言到某处去找寻,果然寻着了,已是一十五岁,面貌与此人不差毫发。

    因赎取回来,承了宗嗣。

    你道奇也不奇?这事虽奇,却还有根有苗,想得起来。

    就寻回来,也只平平。

    还有一个全然绝望,忽想逢于金榜之下,岂不更奇?待小子慢慢说来。

    正是: 命里不无终是有,相中该有岂能无。

     纵然迷失兼流落,到底团圆必不孤。

     话说南直隶庐州府合肥县,有一秀才,姓郭名乔,表字挺之。

    生得体貌丰洁,宛然一美丈夫,只可恨当眉心生了一个大黑痣,做了美玉之瑕。

    这郭秀才家道也还完足,又自负有才,少年就拿稳必中。

    不期小考利,大考不利。

    到了三十以外,还是一个秀才,心下十分焦躁。

    有一班同学的朋友面前,往往取笑他道:“郭兄不必着急,相书说得好,龟一頭有痣终须发。

    就到五六十上,也要中的,你愁他怎么!”郭秀才听了,愈加不悦,就有个要弃书不读之意。

    喜得妻子武氏甚贤,再三宽慰道:“功名迟早不一。

    你既有才学,年还不老,再候一科,或者中去,也不可知。

    ”郭乔无奈,只得又安心诵读,捱到下科。

    不期到了下科,依然不中。

    自不中也罢了,谁知里中一个少年,才二十来岁,时时拿文字来请教郭秀才改削,转高高中在榜上。

    郭乔这一气,几乎气个小死。

    遂将笔砚经书,尽用火焚了,恨恨道:“既命不做主,还读他何用?” 武氏再三劝他,那里劝得他住。

    一边在家困了数日,连饮食都减了。

    武氏道:“你在家中纳闷,何不出门寻相知朋友,去散散心也好。

    ”郭乔道:“我终日在朋友面前,纵酒做文,高谈阔论,人人拱听。

    今到这样年纪,一个举人也弄不到手,转被后生小子轻轻夺去,叫我还有什么嘴脸去见人?只好躲在家里,闷死罢了。

    ” 正尔无聊,忽母舅王衮,在广东韶州府乐昌县做知县,有书来与他。

    书中说:“倘名场不利,家居寂寥,可到任上来消遣消遣。

    况沧湖泷水,亦古今名胜,不可不到。

    ”郭乔得书大喜,因对武氏说道:“我在家正闷不过,恰恰母舅来接我,我何不趁此到广东去一游?”武氏道:“去游一游虽好,但恐路远,一时未能便归。

    宗师要岁考,却教谁去?”郭乔笑道:“贤妻差矣!我既远游,便如高天之鹤,任意逍遥,终不成还恋恋这顶破头巾。

    明日宗师点不到,任他除名罢了。

    ”武氏道:“不是这等说。

    你既出了门,我一个妇人家,儿子又小,倘有些门头户脑的事情,留着这秀才的名色搪搪,也还强似没有。

    ”郭乔道:“即是这等说,我明日动一个游学的呈子在学中,便不妨了。

    ”因又想道:“母舅来接我,虽是他一段好意思,但闻他做官甚是清廉,我到广东,难道死死坐在他衙中?未免要东西览游,岂可尽取给于他?须自带些盘缠去方好。

    ”武氏道:“既要带盘缠去,何不叫郭福率性买三五百金货物跟你去,便伸缩自便。

    ”郭乔听了,大喜道:“如此更妙!”遂一面叫郭福去置货,一面到学中去动呈子。

    不半月,呈子也准了,货物又置了,郭乔就别了武氏,竟往广东而去。

    正是: 名场失意欲销忧,一叶扁舟事远游。

     只道五湖随所适,谁知明月挂银钩。

     郭乔到了广东,先叫郭福寻一个客店,将货物上好了发卖,然后自到县中,来见母舅王知县。

    王知县听见外甥到了,甚是欢喜,忙叫人接入内衙相见。

    各叙别来之事,就留在衙中住下。

    一连住了十数日,郭乔心下因要弃去秀才,故不欲重读诗书。

    坐在衙中,殊觉寂寞。

    又捱了两日,闷不过,只得与母舅说道:“外甥此来,虽为问候母舅并舅母二大人之安,然亦因名场失利,借此来散散愤郁。

    故今禀知母舅大人,欲暂出衙,到各处去游览数日,再来侍奉何如?”王知县道:“既是如此,你初到此,地方不熟,待我差一个衙役,跟随你去,方有次第。

    ”郭乔道:“差人跟随固好,但恐差人跟随,未免招摇,有碍母舅之官箴,反为不妙。

    还是容愚甥自去,仍作客游的相安于无事。

    ”王知县道:“贤甥既欲自游,我有道理了。

    ”随入内取了十两银子,付与外甥道:“你可带在身边作游资。

    ”郭乔不敢拂母舅之意,只得受了。

    遂走出衙来,要到郭福的下处去看看。

     不期才走离县前,不上一箭之远,只见两个差人,锁着一个老儿,往县里来。

    后面又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啼啼哭哭。

    郭乔定睛将那女子一看,虽是荆钗布裙,却生得: 貌团团似一朵花,身枭枭如一枝柳。

    眉分画出的春山,眼横澄来的秋水。

    春笋般十指纤长,樱桃样一唇红绽。

    哭声细细莺娇,鬓影垂垂云乱。

    他见人,苦哀哀无限心伤;人见他,喜孜孜一时魂断。

     郭乔见那女子,生得有几分颜色,却跟着老儿啼哭,象有大冤苦之事,心甚生怜。

    因上前问差人道:“这老儿犯了甚事,你们拿他?这女子又是他甚人,为何跟着啼哭?”差人认得郭乔是老爷亲眷,忙答应道:“郭相公,这老儿不是犯罪,是欠了朝廷的钱粮,没得抵偿,今日是限上该比,故带他去见老爷。

    这女子是他的女儿,舍不得父亲去受刑,情愿卖身偿还。

    却又一时遇不着主顾,故跟了来啼哭。

    ”郭乔道:“他欠多少银子的钱粮?”差人道:“前日老爷当堂算总,共该一十六两。

    ”郭乔道:“既只十六两,也还不多,我代他尝了罢。

    ”因在袖中,将母舅与他作游资的十两,先付与老儿,道:“这十两,你可先交在柜上;那六两可跟我到店中取与你。

    ”老儿接了银子,倒在地下就是一个头,说道:“相公救了我老朽一命,料无报答。

    只愿相公生个贵子,中举中进士,显扬后代罢。

    ”那女子也就跟在老儿后面磕头。

    郭乔连忙扯他父女起来道:“甚么大事,不须如此。

    ”差人见了,因说道:“郭相公既积一陰一骘怜悯他,此时老爷出堂还早,何不先到郭相公寓处,领了那六两银来一同交纳,便率性完了一件公案。

    ”郭乔道:“如此更好。

    ”遂撤身先走,差人并老儿女子俱随后跟来。

     郭乔到了客店,忙叫郭福,取出一封十两纹银,也递与老儿道:“你可将六两凑完了银粮,你遭此一番,也苦了,余下的可带回去,父女们将养将养。

    ”老儿接了银子,遂同女儿跪在地下,千恩万谢的只是磕头。

    郭乔忙忙扯他起来道:“不要如此,反使我不安。

    ”差人道:“既郭相公周济了你,且去完了官事,再慢慢的来谢也不迟。

    ”遂带了老儿去了。

     郭乔因问郭福货物卖的如何。

    郭福道:“托主人之福,带来的货物,行情甚好,不多时早都卖完了。

    原是五百两本银,如今除去盘费,还净存七百两,实得了加四的利钱,也算好了。

    ”郭乔听了,欢喜道:“我初到此,王老爷留住,也还未就回去。

    你空守着许多银子,坐在此也无益。

    莫若多寡留下些盘缠与我,其余你可尽买了回头货去,卖了,再买货来接我,亦未为迟。

    就报个信与主母也好。

    ”郭福领命,遂去置货不题。

     郭乔分付完了,就要出门去游赏。

    因店主人苦苦要留下吃饭,只得又住下了。

    刚吃完酒饭,只见那老儿已纳完钱粮,消了牌票,欢欢喜喜,同着女儿,又来拜谢郭乔。

    因自陈道:“我老汉姓米,名字叫做米天禄。

    取妻范氏,只生此女,叫做青姐。

    生他时,他母亲曾得一梦,梦见一神人对他说:‘此女当嫁贵人,当生贵子,不得轻配下人。

    ’故今年一十八岁,尚不舍得嫁与乡下人家。

    我老汉只靠着有一二十亩山田度日,不料连年荒旱,拖欠下许多钱粮。

    官府追比甚急,并无抵偿,急急要将女儿嫁人。

    人家恐怕钱粮遗累,俱不敢来娶。

    追比起来,老汉自然是死了。

    女儿见事急,情愿卖身救父,故跟上城来。

    又恨一时没个售主。

    今日幸遇大恩人,发恻隐之心,慨然周济,救了老汉一命。

    真是感恩无尽。

    再四思量,实实毫无报答。

    惟有将小女一身,虽是村野生身,尚不十分丑陋;又闻大恩人客居于此,故送来早晚伏侍大恩人,望大恩人鉴老汉一点诚心,委曲留下。

    ”郭乔听了,因正色说道:“老丈说话就说差了,我郭挺之是个名教中人,决不做非理之事。

    就是方才这些小费,只不过见你年老拘挛,幼女哭泣,情甚可怜。

    一时不忍,故少为周济,也非大惠。

    怎么就思量得人爱女?这不是行义,转是为害了。

    断乎不可!”米老儿道:“此乃老汉一点感恩报德之心,并非恩人之意,或亦无妨,还望恩人留下。

    ”郭乔道:“此客店中,如何留得妇人女子。

    你可快快领去,我要出门了,不得陪你。

    ”说罢,竟起身出门去了。

    正是: 施恩原不望酬恩,何料丝萝暗结婚。

     到得桃花桃子熟,方知桃叶出桃根。

     米老儿见郭乔竟丢下他出门去了,一发敬重他是个好人。

    只得带了女儿回家,与范氏说知。

    大家感激不胜,遂立了一个牌位,写了他的姓名在上,供奉在佛前,朝夕礼拜。

    乡下有个李家,见他钱粮完了,又思量来与他结亲。

    米天禄夫妻倒也肯了,青姐因辞道:“父亲前日钱粮事急,要将我嫁与李家,他再三苦辞。

    我见事急,情愿卖身救火,故父亲带我进城去卖身。

    幸遇着郭恩人,慨然周济。

    他虽不为买我,然得了他二十两银子,就与买我一样。

    况父亲又将我送到他下处,他恐涉嫌疑,有伤名义,故一时不好便受。

    然我既得了他的银子,又送过与他,他受与不受,我就是郭家的人了。

    如何好又嫁与别人?如若嫁与别人,则前番送与他,都是虚意了。

    我虽是乡下一个女子,不知甚的,却守节守义,也是一般,断没个任人去取的道理。

    郭恩人若不要我,我情愿跟随父母,终身不嫁,纺绩度日,决不又到别人家去。

    ”米天禄见女儿说得有理,便不强他,也就回了李家。

    但心下还想着要与郭乔说说,要他受了。

    不期进城几次,俱寻郭乔不见,只得因循下了。

     不期一日,郭乔在山中游赏,忽遇了一阵暴雨,无处躲避。

    忽望见山坳里一带茅屋,遂一径望茅屋跑来。

    及跑到茅屋前,只见一家柴门半掩,雨越下得大了,便顾不得好歹,竟推开门,直跑到草堂之上。

    早看见一个老人,坐在那里低着头打草鞋,因说道:“借躲躲雨,打搅休怪。

    ”那老人家忽抬起头来一看,认得是郭乔,不胜大喜。

    因立起身来说道:“恩人耶!我寻了恩人好几遍,皆遇不着,今日为何直走到这里?”郭乔再细看时,方认得这老儿正是米天禄,也自欢喜。

    因说道:“原来老丈住在这里我因信步游赏,不期遇雨。

    ”米天禄因向内叫道:“大恩人在此,老妈女儿,快来拜见!” 叫声未绝,范氏早同青姐跑了出来。

    看见果是郭乔,遂同天禄一齐拜倒在地,你说感恩,我说叨惠,拜个不了。

    郭乔连忙扶起。

    三人拜完,看见郭乔浑身雨淋的烂湿,青姐竟不避嫌疑,忙走上前,替郭乔将湿巾除了下来,湿衣脱了下来,一面取两件干布衣,与郭乔暂穿了,就一面生起些火来烘湿衣。

    范氏就一面去杀鸡炊煮。

    不一时,湿衣、湿巾烘干了,依旧与郭乔穿戴起来。

    范氏炊煮熟了。

    米天禄就放下一张桌子,又取一张椅子,放在上面,请郭乔坐了,自家下陪。

    范氏搬出肴来,青姐就执壶在旁斟酒。

    郭乔见他一家殷勤,甚不过意,连忙叫他放下。

    他那里肯听。

    米天禄又再三苦劝,只得放量而饮。

    饮到半酣之际,偷着将青姐一看,今日欢颜,却与前日愁容,不大相同。

    但见: 如花貌添出娇羞,似柳腰忽多袅娜。

    春山眉青青非蹙恨,秋水眼淡淡别生春。

    纤指捧觞飞笋玉,朱唇低劝绽樱丹。

    笑色掩啼痕,更饶妩媚。

    巧梳无乱影,倍显容光。

    他见我已吐出热心,我见他又安忍装成冷面。

     郭乔吃到半酣,已有些放荡。

    又见青姐在面前来往,更觉动情。

    心下想一想,恐怕只管留连,把持不定,弄出事来。

    又见雨住天晴,就要作谢入城。

    当不得米天禄夫妻,苦苦留住道:“请也请恩人不容易到此,今邀天之幸,突然而来,就少也要住十日半月,方才放去。

    正刚刚到得,就想回去,这是断断不放。

    ”郭乔无奈,只得住下。

    米天禄又请他到山前山后去游玩。

    游玩归来,过了一宿。

    到次日清晨,米天禄在佛前烧香,就指着供奉的牌位与郭乔看,道:“这不是恩人的牌位么?”郭乔看了,就要毁去,道:“多少恩惠,值得如此,使我不安。

    ”米天禄道:“怎说恩惠不多,若非有此,我老汉一死,是不消说的;就是老妻小女,无依无倚,也都是一死,怎能得团头聚面,复居于此?今得居此者,皆恩人之再生也。

    ”郭乔听了,不胜感叹道:“老丈原来是个好人!过去的事,怎还如此记念!“天禄道:“感恩积恨,乃人生钻心切骨之事。

    不但老汉不敢忘恩人大德,就是小女,自拼卖身救父,今得恩人施济,不独救了老汉一命,又救了小女一身。

    他情愿为婢,伏侍恩人;又自揣村女,未必入恩人之眼,见恩人不受,不敢苦强。

    然私心以为得了恩人的厚惠,虽不蒙恩人收用,就当卖与恩人一般,如何又敢将身子许与别子?故昨日李家见老汉钱粮完了,又要来议婚。

    小女坚执不从,已力辞回去了。

    ”郭乔听了,着惊道:“这事老丈在念,还说有因;令媛妙龄,正是桃夭子,宜室宜家,怎么守起我来!哪有此事!这话我不信。

    ”米天禄道:“我老汉从来不晓得说谎。

    恩人若不相信,待我叫他来,恩人自问他便知。

    ”因叫道:“青姐走来,恩人问你话。

    ” 青姐听见父亲叫,连忙走到面前。

    郭乔就说道:“前日这些小事,乃我见你父亲一时遭难无偿,我自出心赠他的。

    青姑娘卖身救父,自是青姑娘之孝,却与我赠银两不相干。

    青姑娘为何认做一事?若认做一事,岂不因此些小之事,倒误了青姑娘终身?”青姐道:“事虽无干,人各有志,恩人虽赠银周济,不为买妾,然贱妾既有身可卖,怎叫父亲白白受恩人之惠?若父亲白白受恩人之惠,则恩人仁人,为义士,而贱妾卖身一番,依旧别嫁他人,岂非止博虚名,而不得实为孝女了?故恩人自周济于父亲,贱妾自卖身于恩人,各行各志,各成各是,原不消说得。

    若必欲借此求售于恩人,则贱妾何人,岂敢仰辱君子,以取罪戾?”郭乔听了,大喜道:“原来青姑娘不独是个美女子,竟是一个贤女子。

    我郭挺之前日一见了青姑娘,非不动心,一来正在施济,恐碍了行义之心;二来年齿相悬,恐妨了好逑之路,故承高谊送来之时,急急避去,不敢以色徒自误。

    不期青姑娘倒在此一片眷恋之贞心,岂非人生之大快!但有一事,也要与青姑娘说过:家有荆妻,若蒙垂爱,只合屈于二座。

    ”青姐道:“卖身之婢,收备酒扫足矣,安敢争小星之位?”郭乔听了,愈加欢喜,道:“青姑娘既有此美意,我郭挺怎敢相轻,容归寓再请媒行聘。

    ”青姐道:“贱妾因已卖身与恩人,故见恩人而不避。

    若再请媒行聘,转属多事,非贱妾卖身之原意了。

    似乎不必!”郭乔说道:“这是青姑娘说的,各行各志,不要管我。

    ”说定,遂急急的辞了回寓。

    正是: 花有清香月有一陰一,淑人自具涉人心。

     若非眼出寻常外,那得芳名留到今。

     郭乔见青姐一个少年的美貌女子,情愿嫁他,怎么不喜。

    又想青姐是个知高识底的女子,他不争礼于我,自是他的高处;我若无礼于他,便是我的短处了。

    因回寓取了三十二两银子,竞走至县中。

    将前事一五一十,都与母舅说了,要他周全。

    王知县因见他客邸无聊,只得依允了。

    将三十二银子,封做两处,以十六两做聘金,以十六两做代礼。

    又替他添上一对金花,两匹彩缎,并鹅酒果盒之类。

    又叫六名鼓乐,又差一吏,两个皂隶,押了送去。

    分付他说:“是本县为媒,替郭相公娶米天禄女儿为侧室。

    ”吏人领命,竟送到种玉村米家来。

    恐米家不知,先叫两个皂隶报信。

    不期这两人皂隶,却正是前日催粮的差人。

    米老儿忽然看见,吃了一惊,道:“钱粮已交完,二位又来做甚么?”二皂隶方笑说道:“我们这番来,不是催粮钱。

    是县里老爷,替郭相公为媒,来聘你令媛。

    聘礼随后就到了,故我二人先来报喜。

    ”米老儿听了,还不信,道:“郭相公来聘小女,为甚太爷肯替他做媒?”二皂隶道:“你原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