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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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似乎只是十分寻常的一天,他下朝,在玄元殿的帷帐后,看见她衣摆青纱的一角。

    这段记忆突然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他脑海里。

     可是现在,他十分痛恨那天的自己:为什么没有把这个他最讨厌的道士身份的女人赶走呢? 素女像是越来越疲惫了。

    她的手一开始还搭在他背上,逐渐地滑落下来,身体对他迎送的应答愈发迟缓。

    她的呻吟声渐渐弱了下来,最后化作一声声沉重地喘息。

    她侧过头,面色苍白,任由他摆布,许久没有讲话,像是睡着了。

     皇帝伸手去弄醒她:“在朕御前,不许你这样不敬!”一触碰到她的脸颊,发现她的脸是冰凉的,唇齿在打战。

     素女闭着眼,连原本朱唇也褪去了血色。

    她紧抿着嘴,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全是冷汗,像在忍受身体的痛苦。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霁惶急地轻拍她的面庞:“你,你怎么了?” 他张口想叫她的名字,一启唇却失声了。

    他甚至连她的真正名姓也不曾知晓。

    素女,显然只是借托上古黄帝房中师的一个假名…… 看着怀中虚弱苍白的女人,李霁面色愕然,失魂落魄地喊:“御医!快叫御医来!” 无人注意,这是皇帝唯一一次精确的修行。

     而素女躺在榻上,紧闭双眼,浑然不知。

     温腾的汤液在铜釜中滚沸开来,发出一长串绵延的咕噜声,漫散开轻柔渺茫的白雾。

     御医在帘外问诊:“这位贵人服过不少寒热之物,破血逐胎,面色黯淡。

    平时膳食里可误食了麝香、红花、雄黄之类的药?” 长秋在帘外答:“有是有。

    但娘子也懂医理的,平时自己会调些甘草、当归来,和缓药性。

    大人,要不再诊一诊脉象?” 夜已昏沉。

    外头苑中候满了侍从,殿中气氛肃穆,无人敢轻举妄动。

    纵是看不到帘中情景,御医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位贵人明显是喝了避孕的汤药,但眼下不能乱诊,只说:“倒也不严重,服些温和平缓之物解毒,过两日也就好了。

    ” 御医取笔在木椟上“笃笃”地写下药方。

     帘后,皇帝沉默不语。

    唯有常和侍立在侧。

     皇帝出神凝思的样子,十分安静温和。

    常和熟悉皇帝此时的情态,倒像是回到了他十三四岁少年时,也不是在想要杀谁,或者要制衡谁,只是眸光凝聚在神游之外,在沉思一件对他分量极重的事。

     许久,殿中人退下散去。

    满室静谧。

     皇帝忽然觉得自己像清醒了过来,眼前金碧的纱帐和袅袅升起的炉烟,仿佛蒙着一层轻纱般的迷雾,被他心中骤然升起的清晰所刺穿。

     他弓下身,再看一眼床榻上熟睡的女人,抚了抚她脸颊,把她的额前细碎的发缕整到耳后去。

    心里愀然的痛楚了一下。

     这个柔弱的女人,如此“强硬”地教他放下。

    像一朵含露的苕花,开得万种风情,令他心旌摇荡,可偏偏枝叶刚直耿硬,蓓蕾脆弱娇嫩,令他无法攀折。

     最后他转过身,走到苑中,蹙眉放下,好像无事发生,风轻云淡地对段胜说:“既然学黄老,指望一个床上侍奉的女人有什么作用,明日你去回禀,让太后把这个女人放出宫去吧,朕不喜欢。

    ” 段胜没想到,皇帝还会想起他来,翌日清晨激动又匆忙地赶到锦章宫,向太后汇报此事。

     太后闻言,悠然地啜饮一口杯中的茶汤。

    本来先前也有黄门向她禀报过皇帝修行时的种种言论,在她眼里,这和孩子气过家家无异。

     那女道士坚决不肯做皇帝的妃嫔。

    太后心想,也算她识时务,否则这宫中可难有她立锥之地。

    至于要不要将她赶走,太后不置可否,只问:“那女人是怎么得罪皇帝了?” 段胜答:“小人近来难得在御前侍奉,也不清楚个中情状。

    ”他愣了一下,忽然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补充道,“常和总是包揽皇帝身边差事,不让小人近旁伺候,小人也没有办法得知细节。

    小人该死,没有尽到规劝君王的责任,叫太后失望。

    ” 太后冷哼一声:“这个常和,真是不识抬举!”外头突然传来一片问安行礼的声响,轰然地席卷到这间宫室之中。

    段胜回头一瞧,冷汗直流是皇帝亲自来太后宫里问安。

     皇帝见到太后,即刻屈膝跪拜:“儿子问母后安。

    愿母后万福。

    ” 他语声里含一丝惆怅,面上怏怏不乐,倒显得有些憔悴。

     太后见了这情状,不禁感到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