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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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道人因为荆雨原的出现,隐隐窃喜,认为这是昔日的红颜知己流霞与自己言归于好的先兆,于是逗留在龙华盛会中,四处探寻关于流霞的消息。

    这天夜里忽然在寺外的一棵桃树下见到荆雨原,坐在那里发呆,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他走近了,看到那棵桃树已然枯死,树下又有一丛枯死的绛珠草,这才明白事情的始末,笑着拍拍荆雨原的后心说:“到了放手的时候了!一个人的感情有所寄托,并不是坏事情,但何必为了不可能的结果,轻易浪掷宝贵的生命呢。

    上天为什么赋予人以丰富的情感?无论是爱还是憎,又或者是相守和离别,都是为了不让生命出现空白啊。

    宁珠本来就是一株绛草化成的精怪,恐怕内心的喜怒哀乐只能够与桃金刚契合,这就是所谓的同类之聚。

    只有明白了这样的道理,沿着世间法度所安排的顺序,才能够逐步修习更深的道术,也才能够更接近你理想中希望达到的目的啊。

    ” 荆雨原辩解说:“如果为了此而踏向彼,那么到达了彼,此又有什么意义呢?” 雪道人笑着说:“等你到达了彼的境界,我再告诉你此的意义何在吧。

    ”他认为荆雨原过于痴妄,就拂袖走了。

    荆雨原坐在桃树下想了很久,忽然微笑着闭上眼睛,说:“那么就放弃追求彼的境界吧。

    ”就这样死去了。

     离空洞的金大佛路过,见到这一幕,叹息着说:“这个人如果不是过于痴迂,或者我会引渡他到本门来。

    ”另一个朋友则看到枯死的桃树很惊讶,说:“桃金刚曾在修得人形后投胎转世,希望得以固本培元,成为真正的肉身之人,再来修炼长生之道,为什么却回复原形枯死在寺外呢?” 金大佛回答说:“或许是他欠下了荆家十六年的生养之恩,也或许是绛珠草精的纠缠误了他的修行。

    命运的因果承袭关系很玄妙,我也不能尽在掌握啊。

    ” 江湖异闻录之狐道人 巴蜀的山里有狐狸成了气候,修炼出人的形状,一个叫狐道人,一个叫狐姑,另外一个自称狐长老。

    狐道人的皮毛呈现紫色,另外两个则是银白色。

     这三只狐精的交情很深,互相勉励,相约到青城山去学习正统道术,希望能够脱胎换骨,炼成不死丹药,云飞羽化。

    他们借助无意中获得的半册《天幻大卷》,辛苦采炼,修持了几十年,没有取得效果。

    过了一段时间狐长老就寂寂地死去了。

     又过了半年,狐姑也因为道基未成,气数已尽,奄奄一息。

    临终的时候握着狐道人的手,哀伤地说:“像我们这样的异类,要想修得与天同寿,真是何其之难呀!这般日日夜夜在风寒露重的恶劣环境下,放弃世间悦耳的丝竹之声,不理会世间俊美的少年男女,吃着粗糙的草根,穿着破旧的麻衣,有华美大屋不居住却甘之如饴地守在茅屋里,有各种声光欢娱场景不去享受却缩在寂寞的山林中,到头来所追求的竟然是一场空,仙海无涯,长生难至,仍旧免不了要面临死亡。

    仔细想来,真是令人后悔的事情,难道所谓的长生道术,竟然是哄骗世人的吗?” 狐姑死去以后,因为身体长期服用丹药,竟然从腹中凝结出一颗光华耀目的内丹。

    狐道长取出来服下后,意外地发现自己丹田能够凝聚出气流,身体骨骼和经脉都与以前相比有了很多微妙的变化。

    这才知道自己是借着同伴的尸丹炼成了道术,心里又是悲凄又是欣喜。

    再去翻阅先前那半册无论怎么琢磨都似懂非懂的《天幻大卷》,觉得许多道理和言论都能够灵悟出来,于是据此修炼,终于有了成就。

     《天幻大卷》,本来是魔教的一册道家修行秘笈,分为上下两卷,因为魔教内部矛盾,四分五裂,才在纷争中流落人间。

    记述的主要是以药草养生培元的方法。

    狐道人悟彻下半卷的神通以后,对于炼丹之术很有心得,也因此在丹田里炼出了所谓的“紫气”,类似于人类的真元,游走在经脉之间。

    借着这种紫气,可以飞行千里而不需要停歇,遇到敌人,又能够放出炫丽的紫色光芒,附在兵刃之上,有很多妙处。

     因为道术已成,渐渐在江湖上交到了许多朋友。

    大部分都是源出魔教一脉的高手。

    狐道人为此在青城山绿幕崖开辟了一处洞府,仿照道家隐居修炼的方式,把洞府布置得美轮美奂。

    洞前遍种修竹梅花,用玉石铺设地面,引溪水绕着山石潺潺流过,奇花异卉随意点缀,每隔几步所见到的景色就会有所不同,景物之妍媚令人无法形容。

    洞里也很奢华地用白玉和明珠砌成各种用具,就连棋桌旁的石凳都精心雕刻着细致的云鹤。

    受到邀请来聚会喝酒的人没有不感叹羡慕的。

     也许是狐姑临死前的赠言使狐道人有所省悟,他对人世间的声色享受非常注重,也总是有种种新奇有趣的玩耍方法。

    比方说在绕洞而过的溪水前设置了许多锦榻,仿照世间骚人墨客曲水流觞的做法,朱红色的玉质酒杯沿溪漂流,落到哪一张锦榻前绕之不去,那个客人必定要展露一些新鲜而又与众不同的道术供大家玩乐。

    又自创一个“幻仙节”,定为八月十八,满月初残的时分,高朋良友纷至沓来,齐集于洞,饮酒听琴,斗棋赏灯,各种游乐方法都准备得很齐全,一下子没有办法详细列述。

     渐渐地狐道人的名声就在魔道中愈传愈盛,所交的同道好友,也多是源出青木教、湘西巫教等魔教比较盛大的支脉。

    其中最为相交莫逆的,是西域拜火族的铁若铁。

     魔教分阴阳五行,风头最盛的青木教教主谢中天,也曾兴致勃勃地应邀到这座洞府游玩过,回去以后淡淡地问弟子半尺罗:“你认为怎么样?”半尺罗回答说:“不过是在炫技罢了。

    ” 这句话并不是凭空揣度。

    因为建造这么宏大壮丽的洞府,所耗费的人力财力,都不是一个凭借着狐身修道的妖精所能做到的,其中一定用了很多违背天理的术法。

    谢中天虽然认为狐道人将来一定会受到天谴,但因为狐道人交游广阔,本身所擅长的道术也很奇妙,仍旧愿意和他往来,仿佛互相之间达到了可以同生共死的境界。

     狐道人对于男女之间的房事很着迷,经常有同道看到他与不同的女子交往出行,姿色都非常艳丽,相互间的言辞极其温存。

    有人推测说狐道人出身异类,大约精于采补之术,实际上《天幻大卷》并没有记载这方面的术法。

     贪美恋色的名声渐渐传播开来,江湖上的人都对他很警惕。

    曾经有人在皖西浣霞溪畔的很有名的“秋水长天”景致中见过狐道人与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斗法。

    老者大约是湘西巫教出身,以“草蛇灰线”术沿溪遍置各种奇毒之物,辅以传自巫教嫡系的“摄生咒”。

    路见的人是东山日照寺的一名僧人,法术不是非常精擅,但因为炼有护身佛光,百毒不侵,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多伤害。

     浣霞溪,曾经被人称为人间仙府,沿溪十景,或淡烟微岚,或空翠湿衣,或枯槐挂月,或水涯松云,都是罕见的景色,向来被隐士们所称道。

    秋水长天是处于山溪开阔的一段,山色遥邈而天光流碧,最宜秋日午后流连。

     僧人的法号叫做含生,虽然仗恃着佛光护身,但嗅闻到的腥气使得他五脏翻涌欲呕,加上“摄生咒”令人魂魄不能自禁,不是佛光所能护佑的,所以就马上驭剑离开了。

     东山日照寺离皖西不远,住持竹大师听闻这件事情后,赶了过来,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整座浣霞山都陷入了一片枯死的寂静中,飞鸟绝迹,走兽横尸,沿溪的草木都枯萎焦黄,更别说那些赏景的游人是如何惨死毙命了。

     沿溪向上,见到了有人躺在溪边一棵树下,胸膛处破开了一个血洞,失去了心脏,停止了呼吸。

    这赫然就是湘西巫教当时名盛一时的厉桐生。

     据说厉桐生是湘西巫教里仅次于教主伤夫人的高手,虽然看上去年迈力衰,实际上年纪只有三十多岁,大概是修习了过于偏冷邪气的术法,才使得肉体衰老不堪。

     竹大师诵唱着佛号对站立在一块岩石上的狐道人说:“这样的杀孽实在无法让我坐视不管。

    ” 狐道人非常恼怒地回答说:“竹大师您的意思我不能接受。

    我虽然只是一只狐妖,但并没有犯下什么伤天害理的过错,你用什么正当的理由处死我呢?” 竹大师说:“你虽然并没有亲手杀死这些生灵,但如果没有你所种下的恶因,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惨状了。

    夜里偷盗有钱人家的财宝用来装饰布置自己的住宅,摄取美貌的女子来陪伴自己,以供肉体享乐,这难道不是过错吗?” 狐道人摇摇头说:“我不认为这些就是过错。

    有钱人家的钱财是从哪里来的呢,也不过是利用各种巧妙的方法敛聚而来的,正正经经的人家哪里会有那样的暴富呢?既然他们可以巧取豪夺,我从他们手中盗取金银珠宝,也就没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地方。

    再则说,您又怎么会知道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