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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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小时候常别苗头(沪语攀比、较劲)的初中同学而已,人家高中就出了国,除了偶尔放假召开同学会炫富以外,跟国内的一众老同学哪里还有什么联系。

     当初在学校,她们两个女孩子不管是什么学业还是竞赛,都争出了双莲并蒂的局面,十几年过去了,人家是常春藤的高材生,而她沈文澜又算是个什么角色?被大学上了四年之后,跪着在社会上讨生活的三流大学九流专业的毕业生而已。

    多年来看腻了身边为情为爱要生要死的男男女女,被死党劝说不如以笔代口,把她那些成套的讥诮话写成文章向女性杂志投稿,这番机缘巧合下才让她找了份听起来还算过得去的地下兼职,说起来也只能勉强算得上“称头”。

     沈文澜心里也明白,孙佩佩之所以辗转问了好几个老同学硬是要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也不过是为了让“土鳖”了解到“海龟”的无限风光和优秀。

    女人之间嘛,若非臭味相投的,哪里有什么纯粹的友情,文人相轻,女人相妒,这都是千百年验证下来的真理。

     然而对于女人之间的各种战争,沈文澜向来是不感兴趣的,不然也不会去做专门陪衬人家的伴娘。

    她向来把当自己成是半个男人,女人之间的意气之争她一贯看得破但却无心参与,对她而言,自己就是个上面多了两块肉,下面少了一块肉的男人,勉强可算作是减肥的损益。

     大口大口喝着甜豆浆,一夜都没睡踏实的沈文澜算是明白了,自己答应考虑跟李念琛唱这台结婚的大戏,除了他提出的那两个稍显荒谬的理由以外,“恶心孙佩佩一回”这条理由也在她心里占了挺大的比重。

    想明白这点之后,她也忍不住自嘲:不过是吃了点学历的亏,受了点暧昧的苦,到头来居然还学会报复社会了,真是长进了啊。

     沈文澜这边厢刚掏出手机打算致电李念琛说个清楚,那边厢黄宏明的电话正好打进来,“文澜兄,这个事呢,确实怪我。

    本来呢,我这边结婚离婚都是我的私事,但是主要啊,真的是跟文澜兄你走得比较近,大家这么多年也确实只是铁哥们的关系,我是真没想到我老婆,哦,不,现在是前妻了,会把我跟她离婚的事扯到你头上,说我跟她黄了都是因为你这个红颜知己的关系……” “好了好了,虚的我也不想跟你多说。

    你说这算是什么事啊,我招你惹你啦?!你说当初高中你们还玩暧昧的时候,我愣是跟您二位放学一起走到车站,三人行必有你妹还是怎么的?你说你们两个好了,媒人也甩过墙了,我千里走单骑的时候我打扰过您二位吗?你说你高考前觉得谈得没感觉了,要跟人家分手,我怕影响大家前途,我劝了你没有?你们分了,后来搞个同学会都尴尬,我去调节气氛了没有?兜兜转转你们又好了,婚也结了,你说我做兄弟的是鞍前马后帮的忙少了呢,还是送的红包不够大?你说现在你这边春去春又来,春来春又去的,关我什么事啊?我是对你存了什么非分之想啊,还是杀了你老婆全家啊?我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从知道你们彼此有意思开始,十几年了,我有没有跟你单独相处过超过五分钟?”沈文澜连珠炮一样质问他,就算都说男女之间没纯友谊,但她自己和这个男人谁把她当成女人了?! “不是,你听我跟你说啊……”黄宏明想跟她解释、道歉,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有话以后再说吧,我这边正好有点事。

    ”沈文澜立即挂掉了电话,其实出完了这口气之后不知再说什么好,毕竟是十几年的兄弟,色字头上也就一把刀,但为了兄弟,可是要两肋插刀呢。

     电话又响,接起来是冯一帆半是凉薄半是看戏的语调,“沈文澜,你说你也真是的,顶着个‘兄弟’的名号,硬是在人家夫妻中间插一脚,这不太好吧,这属于小三的工作范围啊。

    我说,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安于室啊?怎么会弄得这么难看?”那冷冷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酸,一点点幸灾乐祸。

     “你也觉得我现在的处境很难看吧,”沈文澜心里的这把火算是遇着了油,“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该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呆着等您老猴年马月的良心发现啊?那真不好意思,我还不伺候了!” 冲回家,从老妈的抽屉里拿了柜子的钥匙,沈文澜小心翼翼地把盒子里的户口簿转移到皮包里,再轻手轻脚地重新把柜子锁上,放好钥匙以后若无其事地跟自己的亲妈说谎,“手机忘在家里了,我得快点了,迟到太久钱笑一定会骂我的。

    ” 沈文澜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告诉钱笑,她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自己偷偷去结婚的挡箭牌;当然沈文澜同样永生难忘,自己第一次拨通李念琛的手机号码,只是为了说一句“带上你的护照,我们去登记。

    ” 李念琛万万没有料到沈文澜这样居然爽快,才不过一天的功夫,真可算是当机立断哪。

    他拿了证件很快赶到周六还上半天班的区民政局,而站在门口的“未婚妻”脸上却已经流露出了悔意。

     作为一个来领证结婚的准新娘,沈文澜打扮得太过平常,米白色的商务风衣、磨白浅蓝牛仔裤配杏色的羊皮短靴,随意挎着咖啡色皮包,披散长发,看上去清爽而顺眼,仿佛只是到这附近来逛街一般。

    李念琛忽然就笑了,听她电话里的声音,再对比她这身不怎么慎重的打扮,看来真是被什么原因逼急了。

    可说到底,结婚这件事,毕竟是他先冲动的,又怎么好劝她“别太冲动”。

     李念琛今天本就有些应酬,所以身上自然是正装,藏青色的西服三件套传统却不乏倜傥,相比沈文澜的“休闲”,他穿这么一身来办证也算是认真对待了。

    他站在民政局门口,微微歪头示意沈文澜先进,“Afteryou.(您先请)”说着伸手晃晃自己手上的证件,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意思。

     一米八八的李念琛配上一米七的沈文澜,俨然一对巨型佳偶,在民政局工作人员的眼里看起来真是登对极了。

    很可能是来顶班的阿姨级工作人员一听说李念琛是美籍华人,正紧张得不知所措,只能把迎世博时速成的几句英语拿出来凑数。

     “不看这个,我倒算是正宗上海人。

    ”李念琛一句地道的上海话立刻就安抚了慌乱的工作人员。

     了解到李念琛只会说上海话的工作人员干脆把“请说普通话”的标语扔在了一边,“你们是自愿结合的吗?”一句轻快温软的上海话却问懵了这桩跨国婚姻的两位当事人。

     说起来也很有趣,西方婚礼上的誓词都是些爱啊,尊重啊,不离不弃啊,相互扶持啊,硬是让你在上帝面前承诺一些鬼都知道你做不到事情,但却又没说做不到该怎么罚;中西文化冲突得厉害的香港人结婚的时候,就多留了个心眼,新人说这些保证之前加了一句“我请在座各位见证”,可目击者哪一个跳出来证明过当事人毁约呢;大陆结婚就简单多了,问一句你们是不是自愿,然后是共富贵还是共患难,卿卿我我还是尔虞我诈,全与旁人无关。

     “自愿。

    ”不知道李念琛的脸是不是能射出加州的阳光来,愣是把办证的阿姨晃了个头晕眼花。

     被美籍华人大长腿的膝盖撞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的沈文澜清了清嗓子,“咳咳,自愿,是自愿的。

    ” “带照片了吗?”阿姨笑得一派温柔,对眼前这一对有些紧张的小夫妻特别有好感,“没带的话,我们这里也可以拍的。

    ” 原来以为也就是花九块钱办一张比假证还便宜的真证,到头来还是要比想象中复杂。

    一对各自腹诽的男女坐在一起,脸上带着硬挤出来的假笑,中间隔着能放下一锅热油的距离,看着就一副“无怨不成夫妻”的样子。

    胖胖的摄影师只当他们婚前紧张闹别扭,笑呵呵提醒道:“你们靠近点啊,都要结婚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搞得像刚刚认识一样。

    ” 确实不熟的两个人靠在一起端坐着,盖完了章的结婚证书上的就是这张看来就诚意欠奉的照片。

    两个人出了民政局的门就算是木已成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