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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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全峰收起电话,抬头对上张茂时,温柔的神情还没有被该有的冷酷所掩盖,他嘴角往下耷拉,眉毛却还扬起着,于是整张脸便显得不伦不类。

    他盖上保温杯的盖子,问:“你想好没有。

    想好了就快点在手术书上签字。

    ” 因为张茂已经成年,需要自己签署手术文件,从昨日起,父亲就要求他快点签了去做手术。

    似乎那上面大大的“生命危险”几个字和后头跟着的由医生列出来的术间可能出现的危险,他都视而不见。

    他要的不过是快点摆脱这一切。

     张茂甚至在昨天,才知道父亲早已升迁,他现在是个中层领导,新妻子是他的下属,他们早在那个遥远的城市购买了新房。

    他觉得自己所有行为都可笑了起来,他想起自己为了给父亲省钱在他的认知里,父亲还是底层工程师,拿着不算微薄也绝算不上丰厚的薪水,每天都吃着减价面包。

    偶尔吃到一盒泡面,已经是极其奢侈的事情。

     他近乎于自虐地想着这些事情,他十年如一日渴望着的东西,原来早已被另一个陌生的生命瓜分殆尽,而他还在守着父亲能终于原谅他,于心情愉悦之时。

    漏给他一些温柔。

    张茂靠在床上,看着父亲不耐烦的脸,他全都变了,从正当地告知张茂他的新家庭之后。

    那一层用来遮掩烦躁的冷漠也被他全数撕下,他对张茂刻骨的厌恶从剥除了皮肤的猩红肌肉下喷薄而出。

     盯着他的脸,张茂小心地说:“今天报志愿最后一天了。

    ” “嗯,”张全峰站起身要去房间外抽烟,他脸色平淡的说,“我已经给你报好了。

    ”张茂刚要出声问报了什么学校,父亲已经不耐烦地说:“你考的挺好,报志愿不用担心,我把志愿表发给你班主任看过了,他说会给你输入好的。

    ” 他拉上门之前补充一句:“自己把该办的事情办好。

    ” 无非是说那签字。

     张茂拿起床头文件袋里头的一叠文件,拉开抽屉拿出一支水笔。

    黑色水笔还是他从高考考场带下来的,用了大半,他因为这次考得很好,便将这支笔始终留着。

    张茂认为这支笔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他握着笔杆,高考时,这支笔上被他的手浸染了汗水和手指头上分泌出来的油脂,他擦干净后才收起来。

    张茂摩挲着笔杆上的塑胶套子,呆呆地想,没想到这根笔在高考试卷上写下名字后,还要在他堕胎的同意书上签下名字。

     白纸黑字的同意书,张茂看了一遍又一遍,过多的恐惧令他已放弃了抽搐和挣扎,他浑身似乎都结着冰,一切外界刺激他都毫无知觉。

    他仔细盯着描述风险的那几行,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步田地。

     “你也听到了,”蒋母握着手指激动地说,她一激动就要把纤细的指节捏得发白,“院长说了他不能流产。

    ” “他不是不能,只是有风险。

    ”蒋父插着腰在屋里走来走去,他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心想儿子这是给自己出了多大一个难题。

    养一个孩子,尤其是别人的孩子,是再轻易不过的了,无非是给钱让他吃饭穿衣上学。

    一个小孩花的那点钱,大约还不如蒋母半年的置装费。

     可他们现在讨论的不是别人的孩子,甚至不是自己的二胎。

    如果是二胎倒简单,他可不愿意让妻子受苦再生孩子,那决定就简单的多。

    现在他们在讨论的,是他自己儿子的儿子,他的孙子。

     见丈夫站在屋里只知道揪头发一言不发,蒋母急了,她从包里拿出那张院长给他们的孩子的彩超照片,伸到丈夫眼前,红着眼眶让他看:“你看,你看他的脸。

    ”蒋母用指尖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继续说:“你瞧他的小鼻子,和宝宝小时候多像。

    你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淘气,乖乖的。

    ”蒋父顺着她的指尖看着照片上那胎儿,他细小的五官清晰可见,正把脑袋靠在手上做出一个思考的动作。

    为了防止张茂又怀的是个双性人,他特地违反法律地询问了院长孩子的性别,是个儿子。

     听到这个,他多少有些失望。

    蒋父一直想要个女儿,听到儿子搞大别人肚子这件事之后,他也偷偷摸摸地想过如果是个孙女就好了。

    虽然这种不负责任的想法迅速被他打消,但真的被告知是孙子后,他还是有点气馁。

    在失望之余,他又生出奇异的心情,看到孩子的彩超后,蒋父终于有了要做爷爷的感觉。

     “爸爸,我们……”一直蜷缩在旁边的蒋十安才刚开口就被父亲粗暴地打断了:“没有你说话的份!”他立刻住了嘴,惨白着脸不敢动。

     “老公,我们留下他吧,”蒋母用手背抹着眼泪说,“我会好好照顾孙子的。

    ” 要不是自己老婆,蒋父真想回一句,你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

    但他生生忍住,抿着嘴皱眉思考。

    过了许久,他走向坐在旁边的儿子,低头看他。

     蒋十安仰起脸,呆呆地看着父亲,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蒋十安的脸愈发惨白,痛苦让他说不出话来,他明白这个请求是多么幼稚。

    这不是一块手表,一辆跑车,这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更何况,张茂原来那样想他。

    他还来不及为自己失恋而悲伤,却要做这么大的决定,一切都令他承受不住几乎昏厥。

    父亲的脸色似乎已经令张茂明白了他要说什么,他的心冰凉一片,只等宣判。

     “蒋十安,”父亲叫了他的大名,蒋十安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年父亲没有这样的语气叫过自己大名了,“这个孩子……” 他还没说完,蒋十安已经从椅子上跌落,跪在了地上。

     蒋十安沉默地跪在地上,连他的父亲都惊呆了,他这几日明显消瘦下去的脊背,在铁塔般的父亲面前胆怯地发着抖,他低声说:“爸爸,求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他。

    ” 蒋父也不清楚儿子说的“他”是张茂还是他的孩子,他并没有急于把蒋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