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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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收回手机,转身走出去,到外面急诊大厅里找了个角落,继续讲电话。

    她蹙着眉,神色严肃,右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左手抱臂。

     离得远,凌田听不见声音,只看见粗略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但还记得从前他们在家里吵架,那些场面太过熟悉,以至于可以给此刻配上对白: 田嘉木:怎么会这样? 凌捷:我怎么知道怎么会这样? 田嘉木:你这什么态度? 凌捷:我什么态度?!你跟我耍什么脾气?!孩子出了问题就都是我的责任吗? 田嘉木:你是她妈妈啊! …… 过去那些争吵,几乎也都是因为她。

     人们都说,婚后的生活是一地鸡毛。

    凌田一直怀疑,自己就是凌捷和田嘉木之间最大的那一堆鸡毛。

    直到后来上了大学,以为总算不用再听他们吵架了,却没想到只一场病,又回到从前的样子。

     但方才纠结的那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这一次,至少这一夜,还是凌捷管她。

     打完电话,凌捷回到推床边,还没来得及跟凌田讲话,隔壁陪床的老太太闲着没事,凑上来与她攀谈,说:“你们小姑娘几岁啊?看起来也就十几岁廿岁吧,哪能年纪轻轻就糖尿病啦?” 凌捷没答,只嗯啊敷衍几声。

     老太太却不觉得过界,继续絮叨:“我老头子也有血糖高的毛病,但他是六十多岁才查出来的,你们怎么会这样?不过也是,现在吃的喝的东西都跟从前不一样,各种各样怪毛病也多……” 凌捷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反过来问老太太,住院都需要准备些什么,去哪里买合适。

     老太太热心指点,凌捷一一记下,去了趟急诊部门口的便利店,买了吸管杯、折叠椅、毯子,纸巾、大瓶饮用水,左右开弓地拎回来,学其他陪床家属的样子,在推床后面靠窗的地方见缝插针的支开椅子坐下,开了笔电工作,隔一会儿问一声凌田,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要不要上厕所? 护士每小时过来测一次毛糖,凌捷在手机上做着记录,眼看着数值慢慢往下降,从三十多变成了二十几,再到十六七。

    到了傍晚六点抢救室交接班的时候,医生过来看了看数据,说好转了不少,调整了药量。

     凌田确实感觉头不怎么晕了,胃里也不恶心了,哪怕臂弯里还扎着针,不太能弯曲,她还是让母亲把推床摇起来一点,屈膝靠躺着,开始刷手机。

     说是因为无聊,其实反反复复搜索的都是那一个关键词,糖尿病酮症酸中毒。

     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个完全陌生的名词。

    至少糖尿病三个字是熟悉的,她也曾听说过谁谁谁查出来糖尿病了,但那些基本都是老年人,或者挂着个大肚子的中年人,年纪四十朝上,体检发现三高,从此节食吃斋,锻炼身体。

     而她只有二十二岁,体重从来没有超过一百斤,哪怕此刻躺在抢救室里被医生盖章认定,仍旧觉得难以置信,自己怎么可能跟这个病扯上一毛钱的关系? 这时候看不进科普文章,她还是拿小红书当搜索引擎,几个字打进去,一篇篇笔记看下来,才发现上午在门诊叙述的病情,心慌、头晕、恶心、没有力气,原来都是酮症酸中毒的典型症状。

     按理说,三甲医院内分泌科的主任医师不至于遗漏这个可能。

    单峰给她开的验血项目里也包含了血糖和酮体的测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只字未提,也没让她立刻测个指尖血排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