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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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是个大麻烦,”唐盈盈从一旁的咖啡机里接了一杯咖啡,倚靠在另一侧的门框上,大大方方地承认,“法律关系并不复杂,真要到庭上,我们也是有胜算的。

    可现在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一颗糖瓜儿掉进了鸡毛堆里,漫天漫地都是晚八点档的家庭伦理剧的剧情。

    ”唐盈盈苦笑着说完。

     康俊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细的长缝,并不主动作声,他想等唐盈盈自己把话讲完。

    冷场了几分钟,唐盈盈低着头,像是当真在琢磨自己应该说什么。

    两人隔得近,春光耀眼,康俊衣服上透出的香味便在不经意间漫进了唐盈盈的鼻子里,这种味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仍然过于香甜了,但好像没了之前那股腻腻的味道,反而在阳光的轻抚下,陡然增加了些许舒朗的感觉。

    唐盈盈的胳膊紧了紧自己的口袋,像是不愿意让山矾花的味道破坏了这股清爽,“当然,更多的问题应该是出在我自己身上。

    ”唐盈盈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完,心头也随之一松,“对刘曼丽的同情,对渣男的厌恶,我自己也夹杂了很多的感情在里面,所以整件事情在我看来,就是乱七八糟,乱到无从下手。

    ”唐盈盈真诚地检讨道。

     康俊轻轻地笑了笑,像是从心底绽出的笑意,连眼角的笑纹都不加掩饰地全然暴露了。

    他想了想,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的身体更加舒服地斜靠在门框上,像是开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娓娓说起了一个故事,“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天,天庭上的众神失和了,世界处于灾难的边缘,没有人敢站出来调解仲裁。

    血气方刚的容易受仙女的勾引,老于世故的却不敢对权势直言。

    天上地下找遍了,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最后,天帝身旁站起一位白袍金冠的女神,拿出一条手巾,绑在自己的眼睛上,大声说道,我来!众神一看,不得不点头同意,她既蒙了眼睛,看不见争纷者的面貌身份,也就不会受到利诱,不必畏忌权势,可以以心评定正义。

    这位蒙眼的女神叫忒弥斯,后来就成为了神圣和正义的化身。

    ” 唐盈盈耐心地听康俊说完,“我知道这个故事,每一个法学院入门第一堂课都讲了这个传说。

    ”她顿了顿,又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最好能摒弃感情,用理智来处理这个事情?” 康俊哈哈大笑了两声,腾出一只握杯子的手,轻轻摇了摇,笑道:“我是想说,你现在缺一块蒙眼布啊。

    一直睁着眼睛看世事纷杂,看更年期的女人吵架斗殴,看原生家庭掣肘纠缠,你就只看得见热闹,看不到这个事情的核心与关键在那里。

    把眼睛蒙上,把什么渣男、婚姻、失去生育能力的女子这些标签都去掉,再仔细地品一品整个官司的时间、地点、人物与事件,当真会有这么难么?” 唐盈盈的心里像是被点亮了一盏小灯,她怔了怔,又有些不够确定,“核心只有秦鸣和刘曼丽两个人,而我的当事人是刘曼丽。

    对,她才是一切问题的核心。

    ”唐盈盈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笃定。

    到了此刻,她的思路一下突然就变得无比清晰。

    她张了张嘴,想向康俊道谢,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声发自肺腑的笑,她捂住嘴,自顾自地笑了许久。

    等笑声歇了,方才觉得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唐盈盈心情大好,鬼使神差般的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细碎的小花蕾,塞进康俊的手里,宛如天真少女一般活泼开朗地笑着说:“借花献佛了,等官司解决,我再请您吃饭。

    ” 说罢,便如一阵风般跑上了楼去。

    康俊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那一撮米黄夹杂着米白色的花苞儿,幽香沁面而来。

    这种花草的味道是他素来所熟悉的,却又不是不同的。

    他惯用的香氛虽也是草木香源,却失之这份自然与新鲜,康俊怔了怔,又握紧了手掌,背在身后,目光则轻飘飘地落在烟霭升腾的夕阳小院里了。

     ?第五十九章做作业 理清楚了思路,唐盈盈一回到办公室便将程风唤了过去。

    “不管怎样,秦鸣和刘曼丽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那个高律师说的也没错,两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对自己的所有行为承担所有责任。

    让当事人自己表态,让当事人自己去解决亲属的问题。

    ”唐盈盈有些兴奋,一面翻阅资料,一面快速地跟程风说道。

     “话这么说是没错,”程风听了,先是一愣,思索了片刻,又拉出一张苦瓜脸,“可那个小医生和小护士就是两个大巨婴啊。

    之前咱们不也跟他们谈过,好说歹说了大半天,女的就沉默不语,男的更糟心,沉默了半天,还憋出一句,你们去问我妈。

    那态度,气得我呦,要不是我的左手及时拉住了我的右手,一拳头都已经挥到他脸上了。

    ”程风说话向来很生动,配合着身体上一些虚拟的动作,给人一种全身都是戏的感觉。

     话还没说完,唐盈盈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两个当事人涉世不深,碰到这种天塌了似的大事,自然是希望有人能帮他们出头的。

    但他们自己不说话,我们就得永远在外边转圈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唐盈盈顿了顿,又补充道,“所以我想,你去约秦鸣见一面,我去找刘曼丽。

    ” 程风点点头,想起秦鸣那副软趴趴的模样,又觉得颓丧,但又不好意思再度诉苦,只好道,“那,我琢磨个法子让渣男负起责任来。

    ” 唐盈盈见程风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又好笑又好气地说,“不是让你去逼婚的,准确地说,你应该琢磨个法子让他站到台前来,哪怕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娶刘曼丽,决定大家法院见,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必须痛痛快快把这个态度表达出来,好让人死心。

    他这么一直躲着不表态,是逃避,但同时又何尝不是在一直给对方希望。

    ” 程风的眼睛亮了亮,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回是真明白了,我这就琢磨去。

    ” 秦鸣这段时间过得也不痛快,准确来说是颓废极了。

    如果说秦总是在张律师的三令五申下被迫回避的话,那秦鸣就是主动选择了躲藏。

    从小到大,他都是优秀的学生,是家长口中邻居的孩子,外表俊朗,成绩优异。

    毕业后,他以二千比三的录取率考进了这家医院,待遇是同班同学的两倍,再有个两三年,等自己能主刀的时候,他就能彻底脱离母亲的资助。

    有能力在这个房价昂贵的城市里,获得独立生活的空间。

    这样的想法也让他有了优越于啃老深二代的自恃,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未来的人生会与此前走过的道路一样,一帆风顺,令人羡慕。

    可是,自己究竟是得罪了丘比特还是冲撞了月老,情路上怎么能这么坎坷?大家闺秀的黄倩和小家碧玉的刘曼丽,原本是眼前的白月光和心口的朱砂痣。

    可如今,白月光翻脸成了火焰山,几乎将自己这些年的朋友圈、同学群烧了个精光;朱砂痣变成了心头刺,整日吵吵嚷嚷地来逼婚。

     最令他难以接受的是那天当众被黄倩甩了个耳光,一巴掌打散了他一贯来自以为的雄鹰气质。

    接下来的几个礼拜,他觉得自己快速地退化成了一只虫,又白又肿,肉肉乎乎的,缩在褐色的虫蛹里,深深藏进泥土里,只有这种不见天日的感觉才是最安全的。

    所以,他也彻底换了个活法。

    自医院辞职以后,他便一头钻进了网吧,没日没夜地打游戏。

    这家网吧是新开的,里面环境很好,有吃有喝,有零食,累了还能拉出一张单人床躺下休息一会儿。

    耳机里逼真的厮杀声大大地减轻了他心中沉重的负罪感,沉浸在虚拟世界里的感觉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