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关灯
    容落云离魂散魄,无声地求了句“轻些”。

     霍临风呢喃:“小狐狸……别跑……” 烛心噼啪作响,照着床上被翻红浪,风吹竹窗关好,掩去鸟雀暗窥春光。

    这一夜如斯艰难,冷热反复没个头,到后来痛苦渐渐变轻,拥抱的手却没放松丁点。

     鼻间淡馨,霍临风竭力嗅着蘅芜香气。

     心有烈火,他惶惶然梦一场巫山云雨。

     晨光熹微时,千机堂的弟子陆续起来操练,外头的动静不小。

    容落云闻声睁眼,惺忪地扫视一圈,目光停在身旁的面容上。

    他摸摸那额头,触手微凉,邪气已经退了。

     他蹑手蹑脚地下床,蹬上鞋子便走。

     悄悄离开卧房,楼梯咯吱,他沿着扶手滑下去,步出竹园绕出千机堂,一拐上小街才蓦地放松。

    身为宫主,在弟子的别苑逗留整晚,不仅睡在卧房中,竟还共寝一张床。

     容落云仓惶一路,一缕烟似的逃回无名居。

     走时沐浴更衣,归来也沐浴更衣,那般捱蹭厮磨,他急于濯去身上霍临风的味道。

    洗完,他卧于小榻撒怔,捧本书读,竟是一个字也不认得了。

     他又抱着漆盒吃蜜食,梅干杏干,糖渍青果,往手心吐了一把小核儿。

    甜得发怵,他去厅堂找茶喝,扭脸看见陆准过来。

     “二哥,”陆准两手占着走到檐下,“杜仲给你的,我帮忙跑腿。

    ” 一盏竹柄提灯,一只燕子风筝,容落云问:“杜仲给我的?” 陆准道:“他说你的灯坏了,于是给你做了一盏,风筝估摸也是。

    ”回想片刻,“就是你去瀚州那日,他看你不在便托我转交。

    ” 意外又迟到的礼物,容落云一时怔怔。

     他盘坐檐下仔细端详那灯,素面清雅,竹柄上描着一圈云纹。

    他忍不住思忖,霍临风是不是想着他,故而画了云,或者画云的时候,心里想着他…… 春末了,天气潮热些,人也容易瞎他娘琢磨。

     他搁下灯又看风筝,点墨未施,素面朝天的一只沙燕。

    他一手捏着竹骨,一手握着线轴,晕乎乎地起身出了门。

     容落云沿着小街行走,脚步越来越快,而后小跑着松开丝线。

    衣袂和风筝一同飘扬,所遇弟子吃惊地看他,采摘的伙夫险些丢了瓜果,他一味目中无人地跑着,跑着,终于在千机堂外停下。

     他寻到竹楼临近的围墙,乘风放线。

     风筝扶摇而上,水蓝天空飘浮一只白燕。

     竹楼里,霍临风又喝下一剂药,有些记不起昨夜光景。

    他无力做旁的,便取出那本《孽镜》,半坐着读书。

     一夜憋闷,屋中气息与药味儿混合,苦丝丝的。

     “呆子?”他唤杜铮,那厮在楼下熬汤,无人应答。

     霍临风没法,亲自下床推窗,倚着窗框沐浴清风。

    一抬眼,空中飘着一只燕子风筝,是他用竹扎纸糊的那只。

    沿着丝线垂眸,容落云立在围墙外,仰着脸朝他望来。

     春光裹身,春风度人,霍临风脑中轰的一下,涌上昨夜清晰又真实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