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殿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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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孙延召顺着原路回到天牢。

    此次屋顶夜话,有很多内容值得深思,比如自己这个“马骨”要吸引哪匹千里马?他从储争入手,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赵光义想要的“千里马”正是众节度使的支持。

     如今赵匡胤正值壮年,赵光义亲王尹京虽占了先机,但大皇子赵德昭也将成年。

    可想而知,下个十年,储争只会愈演愈烈。

     而自己的本家,孙家是河北望族。

    赵匡胤登基后,孙行友官赐定州节度使同平章事。

     可好景不长,如孙行友这般的节度使,因宰相赵普不遗余力地打压,地方兵权被禁军所夺,钱粮上交国库,刑狱之权也转交给了知府衙门,藩镇上的各县官员也由中央指派。

    节度使从一个集军、政、财三权于一身的土皇帝摇身一变成了光杆司令,如若不想造反自然也只能做个逍遥的老家翁。

     节度使们与宰相赵普自然站在了对立面。

    而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就像毛主席曾经说:“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都要团结,不中立的可以争取中立,反对的也可以分化和利用。

    ” 节度使们虽被夺权,可他们在藩地从五代至今经营许久,暗中势力早就盘根错节,在储争上是极大的助力。

     赵光义或许想借自己这个“马骨”给地方不得志的节度使看看:只要支持我,我就罩着你们,厚待你们的子孙。

    日后我当了皇帝仍会如此。

     孙延召也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反正如今有了赵光义这个靠山,这颗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躺在床上,眼皮渐渐沉重,睡了过去。

     …… 而与此同时,李府书房灯火通明。

    李崇矩穿着一身宽大的蓝袖袍,坐在太师椅上,敲打手中的铁如意。

     这几日来他上下奔走,案子虽有了些眉目,可结果却是不尽如人意。

    李茂为何针对孙家,他还是不得而知。

     不过他也知晓最近李茂的孙女嫁与翰林学士董伦家的二郎。

    说起来这董伦当年可是赵普的学生。

     他顺着这条线拜访了赵普,想请赵普从中说和。

    本以为这等小事,赵普断不会拒绝,可哪承想赵普从始至终都未表明态度。

    每每将要说到此处,都被赵普的话锋带到他处。

    这就值得他深思了,显然赵普不想管这事,哪怕是自己的面子。

     他这才确实意识到,孙家的案子远比他想象得复杂,或许赵普也参与其中,又或许他就是幕后的指使,可目的又是什么? 此时已快到四更天,今日正是内殿五日一次的大起居,索性也就不睡了,喝了茶水,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大案上那一幅字。

    这正是两日前赵光义遣人送来的。

     他轻轻念道:“陋巷乘篮入,朱门挂印回。

    腰间抛组绶,缨上拂尘埃。

    屈曲闲池沼,无非手自开。

    青苍好竹树,亦是眼看栽。

    石片抬琴匣,松枝阁酒杯。

    无声终老处,昨日却归来。

    白居易的《罢府归旧居》,他这是劝我致仕啊,” 李崇矩实则早有致仕的心思。

     两年前,后蜀要联合北汉合攻大宋,赵匡胤得知后大怒,遣两路兵马攻打后蜀。

    其中凤州路王全斌任都部署、王仁赡任监军,他二人攻克成都后纵兵劫掠,闯下大祸,致使蜀地大乱至今。

    王全斌是他举荐之人,而王仁赡又是枢密副使。

    事后,赵匡胤虽未责罚于他,可择人不当,未能严管下属,自然是负有一定的责任。

     夜深了,他年纪大熬不住,伏在案上小憩片刻。

    过了一会,门子敲门提醒,他这才起身用冷水洗面,换好公服,来到府门前上马直奔皇城而去。

     今日是垂拱殿的五日大起居,文武百官分批在殿中问候。

    而后,除重要大臣面奏政事外,其余人等皆鱼贯退出。

    在这长六丈,宽八丈的殿中,稀稀疏疏站了几十人。

     此时赵匡胤正端坐龙椅中央。

    他身穿绛红袍,头戴卷云冠,一脸的威严。

    常年的养尊处优,让他早已没了年轻时雄壮的身体,现在看起来倒有些臃肿肥胖。

     站在一旁的年老内侍,高声宣布今日的议政开始。

     这近百人的大殿,一般按照班位的顺序发言。

    排在首位的自然是开封府尹、晋王赵光义。

     赵光义身着紫色公服,头戴进贤冠,手执笏板,一脸的书生气,才将将而立之年,风华正茂。

     他率先出列:“陛下,入春以来,北方多地滴雨未下,大地开裂,河流干涸。

    此乃赤地千里,旱魁为虐之象。

    臣弟提议,由厢军开垦全国荒地,秋收之时按市价购回,封入国库,以备不时之需。

    ” 北宋兵制,集全国精兵于禁军,地方余下之残兵称为厢军,厢军主要负责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开垦荒田等,平日里并无训练、作战等任务。

     此言一出,三司副使李纲带头附议。

    三司掌管着大宋的钱谷出纳,各方税收。

     随即,御史王有仁出列道:“陛下,各地厢军杂务繁多,如若都去垦荒,那各府县定会缺兵少员,运转不畅。

    长久下去恐种下祸根。

    ” 李纲反驳道:“王御史此言差矣,今年北方州县歉收已成定局。

    何不让雨水充裕的州县多开垦一些荒田,以缓解秋季的饥馑。

    况且开垦荒田本就是厢军分内职责,如何算是种下祸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王有仁接着回道:“陛下,苏湖熟,天下足,如今苏湖一带,雨水充沛,今岁定是年丰时稔,臣以为,厢兵开垦荒地固然重要,可地方常务不可荒废。

    ” “臣反对!” “臣反对!” “臣附议!” …… 一时间,大殿上犹如“打地鼠”游戏那般。

    一个田鼠下去了,另一个田鼠冒出头来。

    这帮老头子平日里瞧着各个深沉,此时却争得面红耳赤。

     “够了!”赵匡胤面色不虞,打断道:“民以食为天,哪怕多一粒米也是好的,李纲,拟个名单出来,交由政事堂再议。

    ” 赵匡胤把目光转向了宰相赵普,问道:“卿今日有何事上奏?” 赵普年近半百,仍身材挺拔,气色极佳。

    他神色从容地出列,捋了捋胡须,道:“陛下,如今巴蜀暂定,可仍有流民、叛军作乱。

    蜀地百姓不得安定,家中良田无人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