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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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牙切齿地凑假,段立轩那头热热闹闹地张罗。

    带老两口买新衣服,挑选走亲戚的礼物。

    还贴心地跟陈正祺交代,就说自己是老朋友的儿子,过来帮忙的。

    至于和陈乐乐的真实关系,就当咱小家里的事情。

     没想到跟陈正祺一比,他倒成了保守派。

    老头说了,一没偷二没抢,更没干那伤天害理的缺德事儿。

    没啥好躲闪的,该显摆就得显摆。

    正好让街坊四邻都瞧瞧,自个儿多大的福气。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病,把一家沾得更紧。

    甭管是当姑爷还是当媳妇,反正是当自家孩儿了。

    就连陈正祺偷偷写下的遗嘱,也清楚地交代了段立轩那一份: 位于溪原市的房产以及所有存款,由妻子许廷秀继承。

    位于京市的房产,由儿子陈熙南继承。

     本人生前购置门面房一间,委托儿子陈熙南租赁出去。

    所得租金50%为我妻子所有,为养老生活所用。

    50%为我干儿子段立轩所有,为日后不时之需…… 如果康复希望不大,请不要孤注一掷。

    如果我神志混乱,连亲人都认不出了。

    请停止对并发症进行治疗,但可以采取措施缓解疼痛…… 洋洋洒洒,足足写满了两页纸。

    一页遗产分配,几乎把所有物件都标明了所属。

    一页医疗自主,把能想到的情况统统涵盖。

    他还准备写很多封信,给所有他爱的人。

    不过那得是明天以后。

    现在这具衰老的身体,无法从事长时间的写作。

     撂笔抬头,恍惚间屋子都空了。

    这世上的种种,都已不再属于他。

    有些空落,却意外地从容。

     陈正祺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转世或神佛。

    但他并不恐惧死亡,只因为他曾好好活过。

     就像英国神经学家奥利弗,临终前曾在《纽约时报》上刊载过的那一段话: ‘我不能装作自己不害怕,但最主要的还是感激。

    我爱过了,也被爱过了。

    我被给予过,也曾奉献过。

    我曾游历、思考和写作。

    最重要的,我曾是这个美丽星球上有情众生中的一员、一个能思考的生灵。

    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极大的幸事、一场奇幻的冒险。

    ’ 如今,陈正祺也心怀感激。

    他不愤恨自己得了癌症之王,反而庆幸自己有时间告别。

    毕竟疾病,总是比意外来得仁慈。

    也好过活得太久,最终成为子女的累赘。

    在某些社会,老人可是要被扔到山洞里等死的。

    而在文明社会,那些山洞则有另外的名称:养老院,或者叫姑息治疗科。

     送得起还算好。

    要是没钱,还得听子女在床边争吵费用怎么摊。

     所以在他看来,68岁得胰腺癌,不止不悲惨,甚至堪称幸运。

     他心满意足地把医嘱叠好,放进信封。

    躺回床上熄了灯,在被窝里握着老婆的手。

     “小秀儿,还记不记得咱年轻那会儿,我跟你侃过塞涅卡?就那个古罗马的老爷子,满嘴大道理内位。

    ” “记得。

    ”许廷秀从枕上偏过脸,借着窗帘缝里的一点路灯看他,“你是不是想说那句。

    生命重要的不是長度,而是深度?这话早不时兴了,现在小学作文都不用。

    ” “嘿,还真不是。

    是另一句。

    ”他摸着妻子无名指上的婚戒,用沙哑的声音说着,“很多人死得太晚,另外有些人则死得太早。

    人应该,死得其时。

    ” “你觉得自己…死得其时了?” “凡业以圆满者,皆为向死;凡依旧青涩者,乃念久长。

    深陷苦难,终求苟活。

    唯愿圆融愉恰,高远久长,乃至璀璨。

    ”陈正祺闭上眼,心满意足地微笑着,“我这辈子啊,概括起来就俩字儿。

    值了。

    ” 许廷秀沉默片刻,翻身过来。

    被窝下给他抻衬衣,仔细地塞进秋裤腰。

     “说多少回别敞着肚皮睡觉,容易着凉。

    ” “嗻!”陈正祺蹬脚抬腰,把一圈衬衣都掖好。

    转过来跟她脸对脸,却没有睁开眼。

    他不怕死,却唯独怕见她落泪。

     “明儿一早,俩儿子还得过来接咱。

    ”他期待着口气,来回搓着手,“可不能着凉,给人添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