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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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晋不是第一次这么等他,他不想这是最后一次。

    哪怕闹得天翻地覆,心里始终是有块柔软的地方,把那人放在里头。

    哪怕要将他从那里取出来,是生生挖骨去肉。

    终究是晚了,只余满地烟头。

    周君捂着额头蹲在地上,他把那落在地上的烟头捡起。

     上面还似有若无地留有他的味道,周君把它揣进兜里。

    他想,总归没人看到他这些行径,便随心所欲吧。

    他上了楼,也不管那满地狼藉,就将身体砸入床里,昏睡过去。

     第二日阿妈提着菜篓子,慢吞吞地用钥匙将公寓的门打开。

    门刚拉开便吓了她一跳,她家先生还从未这般早起过。

    如今乱着头发,眼眶微红,叼着烟,垮着一件毛大衣,光着脚蜷在高脚凳上。

    他的脚极白,脚背血管泛紫,也不知光了有多久,都被冻得毫无血色。

     周君抱着一块画板,右手五指全是碳黑,他捧着板涂涂抹抹,很是神经质。

    阿妈辛劳将房间规整好,又拿来厚厚的袜子同他穿。

    阿妈将他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周君咬着没有点的烟,也乖得同孩子一般,任由阿妈同他穿袜子,取了他嘴边的烟,喂他喝水。

     他好似一下不能生活自理了,懒得像一块融化掉的肉,恨不得黏在高脚凳上不下来。

    他荒废了几个钟头,却什么也没画出来。

    厚厚的一打纸尽数归了纸篓,还有几张打了个型,就扔至一旁。

    阿妈抽空看了眼,顿时觉得眼睛疼。

    先生画得全是裸的,男人的腰腹、后臀,大腿还有那玩意儿。

     到下午时候,阿妈正给窗边几株盆摘浇水,门铃便响了。

    从阳台走到大厅,高脚凳上已经没了先生的影子。

    卧室门紧紧闭着,大约还在里面呆着。

    阿妈拉开门,却见是一位没见过面的小姐。

    阿妈也没见过几位小姐,先生从不把人带回家。

     于是她扶着门,没有让这位看起来很体面的女士进来。

    这位女士冲阿妈一笑:“我姓杨,我来找周先生的。

    ”阿妈客套将人迎了进来,她去敲自家先生的门。

    先生将门打开了一条窄窄的缝,只露出一只眼问:“怎么了?”阿妈转达有一位姓杨的小姐来找他。

     先生又把门关上了,不多时,先生换了一件衣服,不见颓唐,风度翩翩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阿妈惊得咂舌,而后进了厨房。

    她要给先生和外边那位小姐备上两杯酒。

    这都找上门了,看来先生也是想要定下来了。

     周君看向许久未见的杨小姐,他喊杨小姐的英文名,却不曾想杨小姐非常执着地同他说:“锦浅,叫我锦浅。

    ”周君心下一顿,便顺着笑道:“怎么,你不喜欢我那么喊你。

    ”杨锦浅不接话,她左手扶住右手腕部,那是大哥送她的手链,她好似从中得了不少勇气,抬头同周君道:“给我一个同你在一起的机会,周,你知道我心仪你。

    ” 第56章 周君好似没听见一样,仍是那从容地笑着,很有些可恶的样子。

    他落座在杨小姐身旁,将沙发坐得稍稍下陷。

    皮革声中,杨小姐身体微微朝他那处倾斜。

    说不出是有意又或者无意的,总归两个人是坐在一块了,很是亲密的模样。

     周君喊住端酒出来的阿妈,让人去备茶。

    有娇客来了,哪有就喝酒的道理。

    阿妈端着酒杯回去,又冲了两杯红茶,用得是顶好的茶具。

    周君将一杯递给杨小姐,让她喝。

    杨小姐将脸稍稍一偏,略有些黯淡地拒绝了。

     周君不肯给她答案,她是难堪的。

    她同周君暧昧了好些年了,先前她也抱的是不想在一起的心态。

    周君是很迷人,但她确实很怕,她怕自己陷进去了,成了不管不顾,只为了男人而活的女人。

    因为他的一些花花新闻,而整日伤心落泪。

     她知道自己的家世,婚姻大概是没法自己做主的。

    可周家不差,如果周君愿意,他们也是能结成婚。

    她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却从来没想过,周君是不要的。

    分明还在德国的时候,她总觉得她和周君只是差了那么一点,就像窗户纸,稍稍一碰,便也破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也许是回国后,也许是漫长的暧昧后。

    他终究心有所属,而她晚了。

    周君将茶杯放在桌边,他看到了杨小姐紧紧掰在一块的手,于是他伸手去碰那用力到泛白的,绞在一块的指头,将之分开了。

    他垂着眼,小声道:“这么掐着自己做什么,不疼吗?” 杨小姐眼眶有些湿润了,周君不该对她这么温柔的。

    既然不喜欢,就该不给她希望才是。

    杨小姐摇摇头:“你上次就和我说不可能的,是我心不死。

    ”周君沉默了一会,他起身去拿了外套,回头看了眼杨小姐,又去取了一条围巾。

     他递给杨小姐,却没帮人围上。

    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竟然会自觉地保持距离,周君心里也在自嘲,他也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变。

    他带着杨小姐下楼,开了自己的车。

    他准备载人出去吃饭,可直到落座在车上,他才想起问:“你今天怎么会过来找我。

    ” 杨小姐看着车窗,没看周君。

    她的声音闷闷的,很是有气无力道:“你大哥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你好久没回家了。

    他和你吵了架,想让我来看看你。

    ”周君有些不悦,大哥这近乎同杨小姐明示的做法让他不太高兴,就差没和杨小姐直白的说,我很钟意你来当我弟媳,我们可以做自家人。

     他送杨小姐回家,杨小姐下车前约他一个礼拜后再见,周君没有拒绝。

    一个礼拜后,周君带杨小姐去了一家有名的本地菜馆,店面不大,味道很正宗。

    饭后杨小姐谢绝了周君要把她送回去的做法,她好似很快就恢复了,现在倒也不再是刚刚的模样。

    起码她神色如常,并同周君说:“我过段时间就要去香港了,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 杨小姐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冲周君笑了:“围巾很暖,谢谢你。

    ”周君心里有些失落,他看着杨小姐,离别终究是给他带了不少惆怅。

    他伸手抱了抱杨小姐,不是非常用力,只是轻轻地搂了一下。

    送杨小姐上车后,周君回到车里,也不急着走。

    他坐在车里走神,看街上人流来往。

     不远处有辆黄包车停了下来,一位披着及地披风的人从车中走了下来。

    周君情不自禁将视线在那人身上停了停,那披风上围着一圈白毛,布料隐约绣着细丝。

    穿成这样的人已经不多见了,更何况那还是位男人。

    那人脸颊朝周君这个方向微微一侧,瘦削的下巴,熟悉的眉眼,是木离青。

     周君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子,他眼见着木离青进了一家茶馆,因此他眼也不眨,死死盯着茶馆的方向。

    他在想那人会不会也来了,他是专门出来和木离青碰面的吗。

    难道在戏园子里见面还不够,还要出来再见? 周君的一颗心凌乱地跳着,既希望是雍晋,又希望不是。

    大约是是期盼着死心了,却仍就心犹不死。

    他将车窗摇开了,脖子伸得长长,几乎要可笑地探出窗外去了。

    又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也许并不是特别漫长,只是内心过于纠结,因此这些时间便加了效用,他觉得这辈子的耐性都要耗尽了。

     等来等去,等来了一辆小轿车。

    却不是周君所以为的那一辆,却也极为熟悉。

    周君眼睛都瞪大了,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一般。

    他看着那辆车下来的人,脑子飞速地运转着,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人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应该呀。

     下来的人也穿着长褂,手里托着一枚手炉。

    那手炉还是周君从外边带会来的,材质是少见的瓷。

    那人是立在街头,左右看了几眼,有些谨慎。

    他的面部轮廓同周君有些相似,却看起来更为薄情一些。

    周君直勾勾地看着那人,许是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