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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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司和雍督军往年有过旧怨,对雍晋这个下放兵也是里外看不上。

    有次因为上司对形式的误判导致指挥失误,五千士兵差些全部阵亡在敌军的炮火之下。

    是雍晋带着一百士兵,奇袭了敌军后方。

    雍晋几次出生入死,赢得了信任与尊重,最后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他们的计划被敌人先行得知,遇到埋伏。

    内奸还未找出,雍督军就将雍晋名声毁得一干二净。

    如果雍晋是那光明磊落,军功累累的少将,如何会是这样狼狈收场,甚至有诸多谣言指向说雍晋故意带人送死,只因他妄自尊大,自以为是。

    就连他替周君放走的那批药材,也被当作污点记了一笔。

     想到此处,周君心痛不已,只饮了好几口,这才压下那股子强烈情绪。

    周君没办法再在现场待下去了,等白贺过来,他将辛小姐转托给他,便要离场。

    未行至大门,就听有人在身后喊他周先生。

    此间客人甚少,较为空荡。

    周君回头,是一袭白衫的木离青。

    木离青模样憔悴,显然也过得不好。

     周君不知在雍晋这件事上,木离青究竟是个什么位置,又添了多少手笔。

    本不想理,却架不住木离青的下一句话,他说:“你也觉得他死了?”这句话可以是肯定句亦可以是疑问句。

    木离青也许是试探,又或者知道内情。

     他几步靠近木离青,双眼牢牢将人盯着,低声问:“你什么意思,他没死?”木离青苦涩地笑:“你周君现在风光满面,还有其他女人,你真的在乎他死没死吗?”周君面色一沉,他神情渐渐狰狞,眼里血丝泛起:“我从不相信他死了,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现在如果你有我不知道的,我可以听。

    如果是这些废话,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 说罢他想离开,心里责怪自己太傻,留下来听木离青的废话。

    他被木离青捉住左臂,有东西从木离青手里塞了进来,伴随一句低语:“给我一拳。

    ”周君没有犹豫,一拳是实打实地落到木离青脸上,丝毫没客气对方是为唱戏,且也要靠脸吃饭的名角。

     周君不顾四周惊呼,匆匆离开现场。

    他上了车,这才将纸条展开一看。

    上面只有两个字,等我。

    周君颤抖地将手攥了起来,多少个日夜,他都在怀疑对方生死间备受折磨。

    好比一把高悬的刀,不知何时落下。

    他怕他真的死了,怕的要命。

     木离青应该和雍晋接触过,这纸条是雍晋让木离青转交。

    要是没有那一拳,雍督军说不定要疑心木离青。

    他表情似哭似笑,吓到前方司机老李甚至不敢问他要去往何处。

    周君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哑声命老李开往周家,他想他的小侄女了。

     现在的周家不再向之前下人稀少,周君找回许多旧人。

    屋里灯火通明,嫂子双手抱着孩子,见他过来,便让人替他送上一碗热汤。

    周君如今能在家中的时间越发少,他太忙了,忙得马不停蹄。

    他需要将失去的一点点攥进手里,为此不得歇息。

     嫂子出了月子,基本日日去医院陪同大哥。

    今天也是刚回来,没有陪夜。

    晚上孩子要哭,要找娘,她离不开身。

    周君脱了外套,去看被下人抱着的小侄女,逗了一会,便不紧不慢地问嫂子要不要请个乳母。

    嫂子摇头拒绝,有些事情,她只想亲力亲为。

    就像她对她孩子,她对她丈夫。

     周君也不强求,只叫来管厨房的丫头,让她注意给大少奶奶补身子,不要也不许省着。

    他话音刚落,就听嫂子在旁吃吃地笑,周君以为是自己刚刚那要求多炖点汤水给嫂子喝这个要求,惹得嫂子发笑。

    不想嫂子却说:“你和你大哥怎么越来越像了。

    ”说罢她叹了口气:“好样的,不知不觉,你都长大了。

    ” 她言辞里有些落寞,更多的却是欣慰。

    周君只接了一句:“嫂子,我都二十七快二十八的人了。

    ”嫂子怔忪着,这才想起今年的周君生日是自己过的,心里顿时泛酸。

    周君却表现得很夸张:“你可别哭了,不然大哥又得抽我一顿了!”语气活泼,终找回点从前的感觉。

     周君忙于生意,忙于去找雍晋。

    是的,哪怕他收到了那张纸条,他也从未放弃过去寻找对方。

    随着时间的流逝,战火渐渐烧遍了整个中国。

    周君听的是施先生的消息,得知他这个生长的地方,不日也要被那把战火所烧毁。

     他着手变卖了所有产业,送了大哥嫂子出国,自己却没有走。

    他总想着他要等雍晋,万一雍晋回来了,找不到他该怎么办,加之总要有个人留下处理手尾,将资产转移国外。

    大哥离开前,面对他留下的决定面色铁青,可对于现在的弟弟,他早已失去了能管住他的资格。

     周君却也不是傻的,他其实早就打点过了。

    如果一旦情况无法收拾,他肯定也是要走的。

    施先生有飞机,有船。

    他总能借上一样来用,毕竟现在他们暗地里的生意做大,交情已不浅。

    没了生意,周君在公寓里无所事事时,便会画画,听音乐。

     这里有太多回忆,他过于恋旧,到底没能舍得。

    那是极为突然的一个白天,流弹轰了过来,周君在尖叫声和轰鸣声与巨大的震颤中醒来。

    他早知有这一日,楼下有车,港口亦有艘船。

    楼层剧烈摇动着,周君提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最后看了这房子一眼。

     满是眷恋与不舍,他到底没能等到那个人。

    又是好几个流弹,将这片繁华变成了地狱,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奔难的群众。

    周君跑到车旁,却发现它被一掉落的广告牌砸得凹陷,正好是驾驶位,已无法坐人。

     周君气恼地捶了车身一下,转而想别的方法。

    他挤在拥挤的人群中,不时有建筑物被击中,碎石滚滚。

    在战争里,每个人都想逃窜,到处都是哭声,求助声。

    他耳朵被轰得一阵嗡鸣,不时被四周的人推挤着。

     快速地跑过一个又一个的街道,可就是那时,同福至心灵般,又和从前的每一次。

    人群里只有他停了脚步,渐渐的他身边再无他人。

    人群散去,视野却清晰起来。

    此时他忘记了四周的一切,包括大地的不断震动,只有那个人。

     那人执着手杖,艰难地朝他走过来。

    周君将这一年未见的人,从上看到下。

    他看到了许多,他看到了雍晋那截空掉的裤管,和裸露在外的义肢。

    所有人都在朝前跑着,只有他逆着人群朝他走来,亦如以往的每一次。

     他走来,重重地搂住他,他听力渐渐寻回,自然也听到了他的话:“再不跑,我们就都得死在这里。

    ”周君快速地反应过来,他急道:“我背你!”雍晋重重横他一眼,拉着他的手,以一个不算慢,却很狼狈的姿势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