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关灯
    这场不欢而散的赐宴。

     乌伤贵使拂袖而去,一些小国来使也泥腿子地见机离开,大绥官员苦劝无果,面对苦察布顽石似的背影唉声叹气,剩下的外族宾客俱都面面相觑。

     阿多吉与苦察布这一走,无疑会给接下来的正式会谈带来重重阻碍。

     无人知晓,二殿下既是领命前来赐宴,那么她的言行举止皆代表了陛下,却又何以作壁上观,纵容本可避免的闹剧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连她坚持以屏风遮面的动机也十分值得深究。

     但稍微往深处想一想,立即会有如临深渊之感,大多数人缺乏远见的胆量,只敢着眼于跟前,在这些习惯了锦衣玉食的仕宦眼中,日渐式微的大绥再也经不起半点意外与颠簸,他们不愿豁出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惊险万分的可能。

     归家途中,官员们不谋而合地盘算起如何促成此次和亲,大不了再妥协让步一二,凡事以浇灭乌伤贵使的怒火为上,甚至同车之人平素常有口角之争,也视对方为政敌,一时之间竟都如兄如弟起来,着实讽刺。

     后半夜,雨声歇止。

     宫室阶前,一名青衣宫女手持笤帚扫去地上积水,忽而有人问道:“还没送来么?” 出声之人将将步出二殿下的寝殿,余婉身着高阶宫女的服饰,十指松弛交叠,垂于胸前,稳重得体,宫女虽是内侍省为此次赐宴新派,不熟悉她,但立时行了个礼,恭谨道:“渔儿妹妹去了有一会儿了,应当在回来的路上了。

    ” 今日本无意留宿上林苑,沈知蕴腕痛发作得突然,幸而温如酒近来都在她身边,为她及时施针缓解了痛楚,夜色深沉,道路湿滑,人也疲惫,不适合再奔波劳累,索性就地歇下。

     余婉只留了六七名合心意的宫人伺候,余者俱都随着车驾回了宫。

     方才沈知蕴突然说想喝酒,余婉出来唤人时恰好碰见一名模样伶俐的宫女,便支使她去取一壶酒来,过了许久仍未有动静,这才找人问一问。

     两人在廊下左右顾盼地等候,忽然,青衣宫女指着一个方向:“来了” 余婉顺着她所指之处望去,有一宫女端着木盘从薄雾中碎步走来,亦是着一袭淡青色衣裙,粉白的宫绦相缠之后系于腰间,长长垂下,她低着头走路,走到近前,两人清楚见到她的面容,确是渔儿无疑。

     久等不见的人终于出现,余婉一颗焦躁不安的心终于得以抚慰,瞧着瞧着,又依稀察觉出不大对劲,面容可以更易,身形却难以在短时间内变换自如。

     “渔儿妹妹,你怎么这么久没回来……” 青衣宫女亲昵地叫唤她,渔儿无动于衷,又像是不敢与她对视,匆匆对余婉行了个礼,继而闷头前行,青衣宫女觉得奇怪,欲扯她衣袖,她却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倏然便将她甩在身后,很快步入殿中,还合上了门。

     “这……”青衣宫女目瞪口呆。

     余婉若无其事道:“殿下让取的酒是入药用的,她一人伺候便可,你且在此处守着,不准放任何人进去。

    ” 她心如明镜,渔儿还是那个渔儿,脸一样,但恐怕人不一样了。

     余婉望着紧紧闭合的殿门,心中奇怪,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温如酒的面容闪过脑海,她这才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笑容,但很快拧起双眉,整个心田刹那间都被忧虑填满。

     她想起了卫静漪种在沈知蕴体内的断情蛊。

     庄晏宁甫一入殿便四处找水,温如酒在她脸上涂了用以易容的药粉,需以水化开,再仔细清洗,才能恢复原本的面容。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距离庄晏宁十步开外的木架上便摆放着一盆清水,铜盆边搭着干净的帕子,她走近一观,水波微漾,清晰地映出渔儿的长相,伸手进去试了试水温,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