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元日屠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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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嘉三十年正月初一的宗族囚室,铅灰色的天光透过铁窗棂,在地面投下蛛网似的光斑。

     郗自信盘坐在草席上,望着梁上悬挂的年糕——那是附近百姓昨夜趁狱卒换岗时塞进来的,也许狱卒也只是装作没有看到。

     糯米混合着桑树皮的清香,与囚室里经年的霉味格格不入。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膝头的一串桑木佛珠,突然,郗自信听见门外传来甲叶摩擦的轻响时,心脏猛地一缩。

     他抬眼望去,只见文帝刘义隆身着常服,独自立在雪地里,狐裘领口落满碎雪,像披了层未化的盐霜。

     忽然想起二十年余前彭城老宅的那个元日——兄长也是这样披着落雪,把藏在袖中的糖瓜塞给他,袖口还沾着偷拿时蹭到的糖丝。

     “车子,还醒着?”文帝的声音透过铁栏传来,呵出的白气在寒空中凝成一团。

     郗自信望着那团白雾消散,忽然觉得胸口发紧,仿佛有片桑树叶堵在喉间。

     文帝屈指轻叩铁栅,指节冻得通红,“今年的屠苏酒,我特意让太官署按着彭城老宅的方子酿的。

    ” 说着将一个青铜酒壶推过门槛,壶身上铸着的竹马图案已被摩挲得发亮,壶嘴磕在青石板上,惊起梁上栖息的两只寒鸦,扑棱棱掠过郗自信的头顶。

     郗自信伸手接过酒壶,触到壶身竹马纹的凹陷处,那是幼时两人争抢时留下的痕迹,此刻指腹传来的冰凉让他想起兄长当年替他挨鞭后,手臂上渗出的血珠。

     酒壶的凉意顺着指尖爬进心口,忽然想起五岁那年躲在桑树下分糖瓜,兄长把大块的塞给他,自己啃着碎渣笑得眉眼弯弯。

     如今这壶屠苏酒在掌心沉甸甸的,像压着半生的恩怨。

     他想说“兄长先喝”,却看见文帝袖中药囊的系带在风雪中晃荡,那些未说出口的话突然变成刺,扎得舌尖发疼。

     五岁那年的元日,兄弟俩躲在彭城老宅的桑树下分食糖瓜,郗自信穿越前的刘义康贪嘴咬得太急,糖丝粘住了刘义隆的衣袖,被父亲刘裕抓个正着。

     “记得那年你替我挨了三藤鞭,”郗自信摩挲着壶纹,喉结滚动着咽下涩意。

     “结果晚上母亲偷偷给我们塞了热乎的屠苏酒,说‘喝了驱邪’。

    ” 他看见文帝鬓角的白发混着雪粒,忽然想起去年此时,自己在江州刺史府批阅屯田册,幕僚们说“相王该为陛下分忧”,可如今分忧的方式,竟是隔着铁栏对饮残酒。

     杯酒下肚,兄长咳嗽时指缝渗出的暗红,像极了桑果熟透后挤出的汁液。

     当年在彭城校场,父亲让他们用真犁耕地,兄长扶着犁把的手磨出血泡,却笑着说“车子跟紧了”。

     此刻铁栏上滴下的水珠,落在酒壶上叮咚作响,竟与当年桑树林的雨声重叠——原来有些声音,过了二十年仍能砸穿人心。

     文帝靠在铁栏上,雪粒子落在他发间,竟与鬓角的白发融为一体。

     “你那时总把酒杯举得比我高,”他望着囚室墙角堆放的农具图纸,改良的曲辕犁零件在雪光中闪着冷光。

     “说‘哥哥是将来的天子,该先喝’。

    ”话音未落,郗自信听见“天子”二字时,下意识攥紧佛珠,开始转动起来。

     他想起元嘉七年北伐誓师,兄长站在太庙台阶上,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