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年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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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夹着雪粒。

    他走到中间那座坟前——那是他大哥的墓。

    二十五年前,为救落水的孩子,再没从冰窟窿里爬上来。

     "大哥。

    "张诚倒了杯白酒洒在碑前,"你救的那孩子,去年考上律师了。

    " 雪落在酒渍上,很快凝成冰。

     最右边的坟最小,是张诚的大妹妹。

    那年她上山采药,被蝮蛇咬伤,没能撑到卫生院。

     "大姑。

    "夕夕把冬青放在碑前,"我已经出师了,可以独立把脉,针灸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香包,"这是我配的方子,驱蛇很管用。

    " 风突然大了,张诚挨个点了香,插在积雪中。

    缕缕青烟升腾飘向远处,在灰白的天空下格外醒目。

     "磕头吧。

    "他说。

     四个孩子并排跪下,额头抵在雪地上。

    冰凉刺骨,却让人异常清醒。

     四个孩子踩着厚厚的积雪跟在张诚身后,呼出的白气在围巾上结了一层霜。

    夕夕回头望了望山坡上的三座坟茔,终于忍不住问:"爹,为啥把爷爷他们埋在羊场边上啊?" 张诚的脚步没停,铁锹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痕迹:"他们会看着。

    " "看着?" "嗯。

    "张诚指了指远处的羊圈,"你爷爷挖了一辈子煤,只想老了养几只羊,悠闲的养老。

    你大伯最喜欢吃羊肉了,小时候经常跟我说以后结婚了一定要养羊,你大姑..."张诚叹口气:“哎,不说了。

    ” 夕夕突然明白了。

    那些坟茔的位置正对着羊场的入口,就像三个沉默的守望者。

     "许哲远那小子..."张诚突然话锋一转,"他懂这个。

    " 夕夕愣了愣:"他懂什么?" "守着一件事,一辈子。

    "张诚把铁锹扛在肩上。

     雪又大了,远处的坟茔渐渐模糊成三个灰影。

     "走吧。

    "张诚拍了拍她肩膀,"回去煮饺子。

    你奶奶该等急了。

    " 夕夕最后望了一眼山坡。

    风卷着雪粒掠过坟头,像是有人在轻轻应答。

     大年初一,许家,许海峰带着儿子许哲远,弟弟许海峥带着新婚不久的儿子许行远儿媳王亚楠,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许哲远军装外面套了件黑色呢子大衣,肩章上的星徽在雪光里格外扎眼。

     "大哥,你牙疼啊?"许行远突然凑过来,新婚妻子王亚楠正给他整理围巾,"怎么一直磨后槽牙?" 许哲远瞥了眼堂弟脖子上那条藏蓝围巾,从牙缝里挤出句话:"冻的。

    " 许海峰在前面笑出声:"哲远这是馋的。

    " 两座坟茔前,许海峰摆好供品。

     "爹,"许海峰倒了杯茅台洒在碑前,"哲远今年立了二等功。

    " 许哲远正要跪下,却见许行远拉着王亚楠先一步跪在旁边的奶奶墓前。

     "奶奶,"许行远笑嘻嘻地磕头,"您重孙明年就能来给您拜年啦!" 王亚楠红着脸拧他耳朵,羽绒服下的小腹还看不出什么,但许哲远分明看见自己老爹和二叔交换了个眼神。

     "混账东西!"许海峥踹了儿子一脚,"这事能当着祖宗面胡说吗?" 许行远躲到坟茔后面:"怎么不能,我加把劲下个月怀上,赶年底不就生了!" 许哲远手里的香"啪"地断成两截,使劲咬着后槽牙。

     "哲远啊,"二叔突然递来根新香,"你爷爷像你这么大时,你爸都会打酱油了。

    " 雪越下越大,许哲远跪在爷爷墓前,军裤被雪水浸透。

     "爷爷,"他声音很低,"再给我三年。

    " 雪渐渐小了,许家父子踩着积雪往家走。

    许哲远走在最后,军靴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印子。

    他盯着前面许行远和王亚楠的背影——新婚的小夫妻共撑一把伞,许行远时不时低头听妻子说话,那副模样让许哲远后槽牙隐隐发酸。

     "大哥,"许行远突然回头,笑得欠揍,"你走这么慢,该不会是在想“女朋友”吧?" 许哲远冷冷扫他一眼:"我在算你刚才在爷爷墓前说的话,够挨几顿揍。

    " 王亚楠"扑哧"笑出声,往丈夫腰间掐了一把:"活该。

    " 许海峰和许海峥走在最前面,兄弟俩的谈话声顺着风飘过来。

     "哲远也不小了,"许海峥说,"他女朋友真不能带回来看看。

    "(许海峥还不知道许哲远和自己养女夕夕的事。

    ) 许海峰哼了一声:"那小子自己定的三年之约,跪着也得等完。

    " 许哲远装作没听见,低头看手机。

    夕夕刚发来消息,是张家祭祖的照片——她站在雪地里,身后是覆着白雪的羊圈,鼻尖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许行远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啧啧,我妹妹真好看。

    你们真不打算公开。

    " 许哲远收起手机,突然加快脚步。

    军靴踩过积雪的声响格外清晰,很快就把那对腻歪的小夫妻甩在后面。

     雪后的村庄安静得出奇,偶尔有鞭炮声从远处传来。

    许哲远摸出颗薄荷糖塞进嘴里,冰凉的感觉暂时压下了那股莫名的烦躁。

     他自我安慰:"三年很快的。

    " 身后传来许行远夸张的喊声:"哥!你走那么快干嘛!" "闭嘴。

    "许哲远头也不回,"管好你自己吧。

    " 雪地上,三串脚印渐行渐远。

    最深的那串始终笔直向前,像极了战机在云层中留下的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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