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雪夜的古建筑测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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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下十度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古戏台的飞檐,赵环裹紧了羽绒服,睫毛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

    三脚架上的激光测距仪在雪光中闪着幽蓝的光,父亲递过来的热可可早已凉透,杯壁上凝着的水珠冻成了细小的冰晶。

     “檐角走兽的位置再测一遍,误差不能超过五毫米。

    ”父亲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围巾传出来,带着呵气成雾的白汽。

    赵环点点头,手指在低温下冻得发紫,按在测距仪按钮上时,几乎感觉不到触感。

    古戏台的藻井在雪夜里沉默着,木雕的八仙过海图案被积雪覆盖,只露出模糊的轮廓,像一幅被时光晕染的水墨画。

     这是赵环第三次跟着父亲来测绘这座清代古戏台。

    前两次分别是在盛夏和深秋,而这次的雪夜测绘,父亲说是为了记录建筑在极端温度下的形变数据。

    雪粒子打在青瓦上沙沙作响,远处的村庄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古戏台像一艘搁浅在雪原上的方舟。

     “你看这戗脊的弧度,”父亲用红色激光笔指向檐角,“雪的堆积会改变它的受力分布,传统匠人在设计时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戗脊的曲线刚好能引导积雪滑落。

    ”赵环顺着激光的方向望去,只见雪粒在戗脊上形成一条流畅的弧线,像少女披散的长发,而檐角的走兽雕塑——一只昂首的麒麟,正衔着那缕“发丝”,在夜空中定格成一个优美的姿势。

     他蹲下身,用冻得僵硬的手指拂去台基上的积雪。

    青砖缝隙里嵌着冰棱,在手电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忽然,他发现一块方砖上刻着模糊的年号,“乾隆二十三年”几个字被风化得只剩下轮廓,却像某种神秘的密码,在雪夜里发出无声的召唤。

     “爸,你说古人为什么要在戏台上刻这些年号?”赵环呵着白气问,哈出的水汽瞬间在眉毛上结成冰晶。

    父亲正在笔记本上记录数据,闻言头也不抬地说:“为了留下痕迹,证明他们存在过。

    建筑是石头的史书,每一道刻痕都是时间的指纹。

    ” 赵环站起身,抬头望向戏台的匾额。

    “古乐流芳”四个大字被积雪覆盖了一半,露出的“古”字右上角,有一道细微的裂缝,像一滴凝固的泪痕。

    他想起白天在县志上读到的记载:这座戏台曾在道光年间经历过一场大火,后被乡绅集资重建。

    那道裂缝,会不会就是大火留下的伤疤?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在测绘灯的光束里狂舞,像无数飞蛾扑向光明。

    赵环负责测量戏台柱子的垂直度,激光束打在朱红的柱身上,留下一个微小的红点。

    他忽然注意到,柱子上有几处不规则的凹痕,像是被某种利器反复敲击过。

     “爸,你看这些痕迹。

    ”他指着柱子说。

    父亲走过来,用手套擦去积雪,眉头微微皱起:“这是文革时期破四旧留下的砸痕,你看这道最深的,应该是用锄头之类的工具砸的。

    ”赵环的指尖触到那些冰冷的凹痕,仿佛能感受到当年砸下来的力量,以及木头内部传来的痛苦震颤。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刮过,戏台檐角的铜铃发出“叮铃”的响声,惊飞了屋脊上的积雪。

    赵环抬头望去,只见雪粒簌簌落下,在灯光中划出银色的弧线,而铜铃的摆动轨迹,竟与他白天计算的风压受力曲线惊人地吻合。

     “听到了吗?”父亲忽然说,“这是建筑在唱歌。

    ”赵环愣住了,父亲向来是理性至上的工程师,怎么会说出这样感性的话?父亲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继续说:“每座老建筑都有自己的声纹,就像每个人的心跳。

    这些铜铃的声音,就是古戏台的呼吸。

    ” 赵环闭上眼睛,仔细聆听。

    风声、雪声、铜铃声,还有远处隐约的犬吠,交织成一种奇妙的旋律。

    他忽然想起昨天在图书馆看到的古希腊建筑理论,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眼前的古戏台,不就是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