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感性土壤的震颤

关灯
    郭静指尖的老茧在陶泥表面碾过第三十七圈时,工作室里的挂钟恰好敲过凌晨两点。

    釉料架上的钴蓝色在台灯光晕里泛着冷意,像她三天前在鄱阳湖岸捡到的碎瓷片——那片南宋影青瓷残片上,有一道极细的冰裂纹,如同星子划过夜空时拖曳的尾迹。

    她原本想将那道纹路复刻进新作品的釉面,此刻却盯着旋转的陶轮,忽然觉得掌心的螺旋状疤痕正在发烫。

     这是她尝试的第七种拉坯手法。

    陶轮转速被固定在120转/分,这是她三年前在景德镇发现的“心跳频率”——当泥坯以这个速度旋转时,掌心的震颤会与陶土的分子结构产生某种微妙的共振。

    但今晚的泥料有些异样,陈腐了五年的紫泥本该像驯服的野兽,此刻却在轮盘上泛起执拗的涟漪,仿佛藏着未被驯服的野性。

     “应该是湿度差了0.5%。

    ”她低声自语,伸手去调湿度计。

    工作室朝北的窗缝里渗进春夜的风,带着老城区特有的煤炉余温与苔藓潮气。

    墙上挂着的《窑火时序图》被风吹得轻颤,那是她用不同窑温的釉色绘制的二十四小时曲线,凌晨三点的降温拐点被她用金粉描出,像诗句里停顿的韵脚。

     就在指尖触到湿度计旋钮的刹那,陶轮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转速表的指针猛地跳向180转/分,泥坯在离心力作用下剧烈震颤,褐色的陶土颗粒飞溅出来,砸在釉料架上的钴蓝瓶身上,留下几滴暗褐的泪痕。

    郭静下意识想按停开关,手腕却被泥坯甩出的弧线带得向前一倾,掌心重重压在泥团中央。

     “嗡——” 陶轮的轰鸣陡然升高,像某种巨兽的低吼。

    郭静能清晰地感觉到泥坯在掌下变形,不再是她熟悉的驯服姿态,而是带着一股原始的力量向外扩张。

    她想起十七岁那年,外婆的龙窑里有一窑青花瓷突然炸裂,暗红的碎片像火星雨般溅出窑门,其中一块碎片在她手背上划开细长的口子,愈合后便留下了现在这道螺旋状的浅痕。

     此刻掌心的疤痕正在与陶轮的震颤产生共鸣。

    她眼睁睁看着泥坯边缘甩出一道抛物线,湿润的陶土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落向工作室东侧的落地窗。

    窗外的老槐树影在玻璃上晃动,被那道泥痕切割成星子坠落的轨迹——那轨迹如此熟悉,像她昨晚在笔记本上画的“星子坠入春水”草图,笔尖用力过猛,纸页背面留下了清晰的凹痕。

     “停下!”她失声喊道,手指终于够到红色的急停按钮。

    陶轮在惯性中减速,发出嘶哑的摩擦声,泥坯已变形为不规则的椭圆体,表面布满狂乱的褶皱,如同被飓风席卷过的荒原。

    工作室里弥漫着潮湿的陶土气息,混杂着釉料架上打翻的钴蓝粉末,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星夜般的斑驳。

     郭静扶着陶轮喘息,额发被汗水粘在额角。

    她低头看向掌心,那道螺旋状疤痕正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心跳。

    地板上的泥痕还未干透,在灯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那道抛物线的尾端恰好落在窗台上一盆虎尾兰的叶片间,像一颗真正的星子坠入了绿色的春水。

     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跟着外婆去景德镇的老窑址拾柴。

    夕阳西下时,她看见窑坑底部有一块被烧成琉璃状的陶土,表面布满了放射状的裂纹,像极了夏夜突然划过的流星。

    外婆当时说:“这是火神的即兴创作,凡人学不来。

    ”那时的她还不懂,为何完美的窑变总伴随着不可预测的失控。

     陶轮的余震还在工作室里回荡。

    郭静走到落地窗前,指尖轻轻触碰那道泥痕。

    冰凉的玻璃与温热的陶土痕迹形成奇妙的温差,让她想起去年冬天在故宫看到的雪景——白雪覆盖的琉璃瓦上,落着几片未化的秋叶,那是时光在秩序中留下的意外褶皱。

     “或许失控才是泥土的真相。

    ”她喃喃道,蹲下身观察那团变形的泥坯。

    原本想做的花瓶已彻底走样,却在底部形成一个凹陷的弧面,像被星子砸出的小湖。

    弧面边缘有几道细长的裂纹,从中心向外辐射,恰似她童年见过的那片窑坑底部的琉璃陶土。

     工作室的角落堆着她近半年的失败作品。

    有歪脖子的茶杯,有釉色斑驳的花瓶,还有一整箱因窑变失败而碎裂的陶片。

    此刻她忽然觉得,这些“失败”或许从未真正失败——那只歪脖子茶杯的弧度,像极了老城区巷口那棵斜长的石榴树;那片斑驳的釉色,分明是去年深秋暴雨初晴时的天空;而那些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