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枕中记·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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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郸城外三十里的青石板路上,卢生攥着半块冷炊饼,鞋跟沾着晨露打湿的泥。

    他第三次科举落第,盘缠早用尽了,此刻正望着路旁"松风客栈"的酒旗发怔——那旗子被风卷得翻卷的,倒像在嘲笑他这落魄书生。

     "小友可是来投宿的?" 声儿从门里飘出来。

    卢生抬头,见个穿青布道袍的老者倚着门框,手里转着枚铜钱大小的瓷枕。

    老者鹤发童颜,眼角细纹里盛着笑,倒比他这赶考的年轻人精神几分。

     "老丈,这客栈......"卢生喉结动了动,摸了摸怀里的包袱,"可还有干净的客房?" "有。

    "老者把瓷枕往他怀里一塞,"这枕借你用,保准你睡个好觉。

    " 卢生正要推辞,老者已转身进屋,只留一句:"枕套上绣的并蒂莲,是千年古窑的,莫要嫌寒酸。

    " 客房果然简陋,土坯墙裂着缝,床上铺着粗布褥子。

    卢生解下包袱,想把瓷枕搁在案头,却见枕套上果然绣着并蒂莲,花瓣虽褪了色,针脚却细密得像雨丝。

    他躺下时,枕芯软得刚好,仿佛能陷进云里。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店小二的吆喝:"客官,您要的黄粱饭再焖会儿?" 再睁眼时,卢生正站在朱漆大门前。

    门楣上悬着"金玉满堂"的金丝匾额,两个穿红绸的小丫鬟捧着铜盆迎上来:"姑爷,夫人差我们给您送新裁的春衫呢。

    " 春衫?卢生低头,见自己换了身月白锦袍,腰间挂着羊脂玉佩。

    他跟着丫鬟往正厅走,廊下种着两株海棠,落英缤纷里,有个穿石榴裙的女子立着。

    她抬眼时,卢生险些栽倒——那是他三年前在老家见过的邻女秀娘,生得眉如远黛,眼似秋波。

     "卢郎。

    "秀娘轻笑,"你怎的忘了?前日在城隍庙,你说要中状元娶我,我还笑你痴呢。

    " 卢生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临行前,母亲在灶前抹着泪说:"儿啊,咱家穷,别总惦记着秀娘......"可此刻,秀娘的手正攥着他的,温温软软的,像团棉花。

     后来他才知道,这梦里的秀娘是礼部尚书之女。

    他中了状元,皇帝亲点为驸马;后来外放苏州知府,修了座"映月楼"看湖景;再后来官至宰相,府里的牡丹园比皇宫的还大。

    他五十岁那年,皇帝亲赐"松鹤延年"的牌匾,孙子们趴在他膝头背《三字经》,孙女儿揪着他的胡子要糖葫芦。

     可梦总要有醒的时候。

     那夜他在相府的暖阁里批折子,忽觉胸口发闷。

    丫鬟们慌慌张张叫了太医,脉案刚搭上,他就看见窗纸泛起鱼肚白——和当年在邯郸客栈等黄粱饭时的天色一模一样。

     "老爷!"最得力的管家扑通跪下,"夫人...夫人她咳血了!" 卢生冲进内室,见秀娘倚在床头,帕子上染着红梅。

    她笑着摸他的脸:"卢郎,我早说过,这富贵像场梦......"话音未落,帕子从指缝滑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脸。

     "不!"卢生喊出声,却见满屋子的锦缎在褪色,檀木家具裂开细纹,连烛火都变成了幽蓝的鬼火。

    秀娘的身影渐渐透明,最后只余下一缕青烟,绕着他颈间的玉佩打转。

     "卢生!卢生!" 有人在推他。

    卢生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还在松风客栈的土炕上,额角全是汗。

    案头的瓷枕还搁着,枕套上的并蒂莲被他的汗浸得更淡了。

    店小二端着黄粱饭进来,掀开锅盖时,饭香混着热气扑过来——可那饭还是生的,粒儿硬邦邦的,沾着半片没洗干净的稻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