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无声大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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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南山北麓有处幽谷,因谷中遍生药草,四季飘着青艾与茯苓的香气,被百姓唤作“药王谷”。

    谷中最深处立着几间青竹编的屋舍,檐角挂着铜铃,风过时叮咚作响——那是药王孙思邈的居处。

     这年入夏,谷外来了个浑身滚烫的汉子。

    他被人用门板抬着,嘴唇焦裂得渗血,嘴里直喊“火烧心”,身上的皮肤红得像刚出窑的陶胚,连床板都被焐出了焦痕。

    孙思邈搭过脉,眉头皱成了川字:“这是‘赤焰毒’,寻常清热药压不住,得用‘引火归元’之法。

    ” 药童在旁搓着手道:“师父,前儿张猎户家的小子也得了这病,找了三个郎中都没治过来……” 孙思邈没接话,转身往药圃走。

    他蹲在药畦边,指尖抚过一丛丛草药——黄连、黄芩、栀子,都是大寒之物,可单用太过猛烈,恐伤了病人元气;再往竹筐里瞧,绿豆衣泛着青白,井底泥还沾着湿意,这些寻常物事,倒让他想起古籍里“以浊引清”的说法。

     “或许该试试‘下引上泄’。

    ”他喃喃自语,正欲让药童取陶钵来捣药,忽见药圃角落闪过个灰影子。

     那是谷里的哑仆,名叫阿桂。

    三年前孙思邈在山脚下救起他时,他浑身烧得只剩半口气,喉咙也哑了,只晓得闷头干活。

    平日里他总在药圃除草、翻土,或是蹲在灶前烧火,孙思邈问他姓名,他只比划个“桂”字;问他来历,便低头摆弄药锄。

    谷里人都说他是被狼叼过的弃儿,可孙思邈瞧他配药时手极稳,晒药时能分清三四十种药材的气味,总觉得他不简单。

     此刻阿桂正站在竹筐前,伸手抓了把黄连,又捏了把绿豆衣,末了蹲到井边,用陶片刮了些井底的黑泥。

    他动作极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等孙思邈走近,他已经把三样东西混在石臼里,捣成了墨绿色的药泥。

     “你要做什么?”孙思邈出声问道。

     阿桂吓了一跳,石杵“当啷”掉在地上。

    他慌忙弯腰去捡,抬头时却与孙思邈对视——那双眼虽不大,却亮得惊人,哪里像个哑仆? “你……”孙思邈刚要再问,忽听竹屋里传来病人的呻吟。

    他不及细想,转身往屋里跑,阿桂捧着药泥紧跟着。

     病人此时烧得更厉害了,额头烫得能煎蛋,双手在空中乱抓,床头的铜盆里全是冷汗浸透的帕子。

    孙思邈正要开方,阿桂却抢先一步,跪到床前,将药泥敷在病人脚心的涌泉穴上。

     “你!”孙思邈急得直搓手,“这是要引火下行?可赤焰毒入心脉,脚心哪能……” 话未说完,就见病人脚心腾起一股热气,顺着小腿往上窜。

    阿桂又取了块干净的布,浸了井水敷在病人额头上。

    不多时,病人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黑血,接着浑身大汗淋漓,烧竟慢慢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