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新生

关灯
    很。

     "我想辞去商会职务。

    "谢无尘咬着后槽牙说完,喉间泛起股铁锈味。

     他望着沈璃案头未收的海图,想起半月前她蹲在码头上教小工认星图的模样,"新帝初立,朝局不稳。

     我从前在东宫当差,认得些旧臣...或许能帮上忙。

    " 沈璃的指尖在珊瑚串上停住了。

     窗外传来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尾音被海风吹散,裹着咸湿的潮气灌进窗来。

     她忽然笑了,是那种眼底也跟着弯起来的笑,不像从前在议事厅里谈生意时的冷冽,倒像去年春天带他去看海平线,朝阳刚跃出海面时的暖:"你曾说,权力不是终点,而是手段。

    " 谢无尘的耳尖一下子红了。

     那是他刚投到她麾下时说的,那时他看着她撕了太子送来的"贤商"匾额,碎木片扎进掌心都不皱一下。

     他原是想劝她收敛些,话到嘴边却成了这句酸溜溜的道理,倒把自己臊了个通红。

     "我懂。

    "沈璃起身,从妆匣里取出枚乌木令牌。

     令牌背面刻着浪花纹样,正是商会暗桩的标记,"去码头挑艘快船,船底压舱石换块新的——上个月张叔说旧石头渗水,我让人凿了块南海的砗磲贝母。

    " 谢无尘接过令牌,指腹触到贝母的纹路,凉丝丝的。

     他望着沈璃发间那支木簪——还是三年前在泉州买的,当时他嫌便宜要换支金的,她却把簪子往头发里一插:"木簪轻,跑码头不硌脑袋。

    "此刻木簪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块浸了岁月的玉。

     "为何不留我?"他突然问,声音轻得像海雾。

     沈璃转身去关窗,海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绣着海浪的裙裾——那是她亲手绣的,说是要把海穿在身上。

    "你见过珊瑚虫吗?"她望着窗外的码头,十八盏引航灯在夜色里连成星子,"单个的珊瑚虫活不过月余,可它们聚在一起,就能堆出整片珊瑚礁。

    "她侧过脸,眼里有细碎的光在跳,"你去当珊瑚礁里的礁石,我当在浪里扎根的珊瑚,不好么?" 谢无尘突然就懂了。

     从前在东宫,太子总说"孤与卿是舟与桨";后来跟着沈璃,她却教他"商队是网,每个人都是网眼里的线"。

     此刻他望着她被海风吹乱的鬓发,终于明白她为何能把南洋商会从三间破仓库,做成连大食商人都要弯腰行礼的庞然大物——她从不要谁当她的桨,她要所有人都成为自己的海。

     临行前夜,谢无尘最后一次巡视商会总部。

     他走过账房,听见老周在算盘上拨拉的声响,比去年快了三倍;路过船坞,几个小工正用新制的滑轮吊船锚,边干边哼着他从未听过的渔歌;转到码头仓库,张叔举着火把检查新到的瓷器,看见他便喊:"谢先生来看看这青釉瓶,比宫里的御窑还透亮!" 月到中天时,他走到沈璃常站的码头尽头。

     潮声裹着碎银般的月光涌来,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二更天——" "要走了?"沈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海风的咸。

     谢无尘转身,看见她抱着件狐裘。

     那是去年冬天他犯了寒症,她连夜让绣娘赶制的,里子絮的是南海的鹅毛。

    "夜里凉。

    "她把狐裘往他怀里一塞,自己却只穿着件月白单衣,"我让人在船里备了十坛女儿红,是泉州林阿婆酿的,埋了二十年。

    " 谢无尘接过狐裘,指尖触到衣襟上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极了她刚学绣花时的模样。

     他忽然想起重生那日,她跪在刑场的血里,手里攥着半块撕碎的鸳鸯帕,针脚也是这样歪的。

     此刻这歪针脚蹭着他的掌心,烫得他眼眶发酸。

     "若有需要..."沈璃望着海平线,声音轻得像要被潮水卷走,"我会去找你。

    " 谢无尘突然想起地宫崩塌前,她举着火把站在断壁前的模样。

     那时她眼里的火要烧尽整个世界,此刻那火却软得像团云,裹着月光落进他心里。

     他对着她拱了拱手,玄色大氅在风里翻卷如浪:"那便江湖再见。

    " 次日清晨,谢无尘的船消失在海平线外时,沈璃正站在主舰的甲板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她望着船帆的白影渐渐融进水天交界处,忽然想起前世此时,她正蹲在绣楼里补被撕坏的帕子。

     那时她以为人生是块被揉皱的帕子,再怎么补都是破的;现在她站在这里,望着自己的船帆在风里猎猎作响,才明白人生原是片海,潮起潮落都是自己的方向。

     "东家!"船工阿福从舱里钻出来,手里举着块油布,"张叔让我把新制的罗盘给您过目。

    " 沈璃接过罗盘,青铜外壳在晨阳下泛着暖光。

     指针稳稳指向北方,像根定海神针。

     她正要看刻度,眼角忽然扫到码头尽头的了望塔。

     老周头的孙子小豆子正趴在栏杆上,手搭凉棚往海平线张望,小褂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扑棱棱的小海鸟。

     "小豆子,看什么呢?"沈璃喊了一嗓子。

     小豆子扭头,脸上沾着船漆的蓝:"福顺号! 往常这时候早该进港了,今儿连桅杆尖都没见着!" 沈璃的手指在罗盘上顿住了。

     海风卷着咸湿的潮气扑来,她望着空荡荡的海平线,忽然想起上个月福顺号的老船主喝多了酒,拍着胸脯说:"我们走了三十年海线,风暴角的浪头都认得我船尾的红漆!" 此刻,那抹红漆该在哪个浪尖上呢? 她望着渐亮的天光,把罗盘揣进怀里。

     潮声在耳边轰鸣,像极了前世刑场的喊杀声,却又分明不同——那时的声音里只有绝望,此刻的潮声里,藏着新的故事正在翻涌的声响。

     喜欢绣球砸东宫:商女屠龙手册请大家收藏:()绣球砸东宫:商女屠龙手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