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都江堰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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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岷江的水汽混着初冬的寒意扑面而来,陈砚秋站在离堆之上,望着脚下奔涌的江水在鱼嘴分水堤前被一分为二。

    远处的宝瓶口如巨斧劈开玉垒山,将湍急的洪流驯服成可供灌溉的涓涓细流。

    这本该是李冰父子留给后世的水利奇观,此刻却让他脊背生寒——江心新筑的沙洲上,数十名工匠正在夯土垒石,修建一座从未见于官牒的堰坝。

     "那不是官堰。

    "孟九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儒生拄着铁尺,衣襟上还沾着锦官城鬼市里的蜀锦丝线,"看见卧铁上的铭文了吗?" 陈砚秋眯起眼睛。

    在都江堰岁修埋设的"卧铁"旁,果然竖着根新铸的铁柱。

    寻常卧铁上刻的多是"深淘滩低作堰"六字诀,这根铁柱却密密麻麻铸满小字。

    他踩着湿滑的卵石滩靠近,铁柱上的水珠突然滚落,露出底下被刻意掩盖的铭文—— **嘉佑三年成都府科银兑水利捐三百两** **嘉佑四年绵州解额折银二百两充堰工** **嘉佑五年......** 铁柱下半截还缠着几缕暗红色的丝线,正是锦官城鬼市里用来织造作弊衣物的"双经锦"。

    陈砚秋用指甲刮了刮铁柱表面,指缝里留下青灰色的粉末——是官银熔铸时掺入的防伪朱砂。

     "杜家把科举银重铸成了堰铁。

    "孟九皋的铁尺突然敲在石滩上。

    尺尖掀开一片卵石,底下露出半截被江水冲刷得发亮的银链,"不止如此......" 老儒生弯腰拾起银链。

    这并非寻常首饰,而是一种精巧的衡器——每节链环内侧都刻着蝇头小字,串联起来竟是《周易·系辞》的片段。

    链梢挂着枚枣核大小的银坠,形制奇特:上半截是标准的"马鞍银",底部却被打磨成茶引专用的"银鋋"造型。

     英格玛不知何时出现在江滩高处。

    羌族少女的银刀挑着件湿淋淋的绢衣,布料上密密麻麻绣着《尚书》章句,正是鬼市里见过的作弊衣物。

    但此刻那些绣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露出绢底暗藏的沟壑——整件衣裳竟是一幅都江堰水系图,用隐形墨标注着新建私堰的位置! "他们在改水道。

    "陈砚秋突然明白过来。

    他指向远处施工的堰坝,"那座私堰会把内江水分去柏条河,绕过官府的榷场......" 孟九皋的铁尺突然横在他咽喉前。

    老儒生浑浊的瞳孔微微收缩,示意他们蹲下。

    对岸竹林中,几个穿褐色短打的汉子正抬着箱笼走向堰坝。

    箱体缝隙间漏出的不是泥沙,而是泛着金属光泽的细碎颗粒——是熔银时溅出的渣滓! 英格玛的银链无声地滑入江水。

    链梢骨雕像活鱼般逆流而上,在靠近堰坝时突然下沉。

    少女闭目感应片刻,突然睁眼:"水下有东西......很多铁箱......" 陈砚秋正要细问,江心突然传来沉闷的钟声。

    施工的工匠们齐刷刷停下动作,从怀中取出同样的银链挂在脖子上。

    为首者掏出一卷帛书展开,竟是用金粉绘制的《禹贡》山川图——但本该标注"梁州"的位置,赫然写着"同文堰"三字。

     "《周礼》有云:'凡沟逆地阞,谓之不行'。

    "孟九皋的声音带着寒意,"杜家不是在修堰,是在造一把锁......" 老儒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带着冰晶的血沫。

    陈砚秋扶住他摇晃的身躯,发现老人后颈不知何时多了个暗红色的斑点——形如滴墨,边缘却呈现诡异的锯齿状,正是青城山道观里雷法符咒的印记。

     对岸的褐衣人突然齐声诵经。

    他们脚下的卵石滩开始移动,露出底下埋设的青铜管道。

    陈砚秋看得分明,那些管壁上铸满《考工记》的文字,管口却雕刻成狰狞的饕餮形——宋代官铸水管本该用的镇水蚣蝮! 英格玛的银刀突然自行震颤。

    羌族少女猛地扑向江滩,刀尖挑起一截被江水冲上来的麻绳。

    绳上每隔三寸就系着片木简,简上墨字已被泡得模糊,但最上方那枚简背的朱砂印却依然鲜艳: **成都府学印** "题引......"孟九皋一把抓住木简,"他们用考题当镇物......埋在水脉节点......" 江心突然掀起巨浪。

    新筑的堰坝在轰鸣中裂开缝隙,十几口铁箱从缺口处浮出水面。

    箱体上铆钉的排列方式异常熟悉——与锦官城鬼市查获的作弊衣物暗记如出一辙。

    最骇人的是每口箱子都缠着银链,链环上刻着不同年份的科场座次号! 陈砚秋涉水冲向最近一口铁箱。

    冰凉的江水没过大腿时,他后背的刺青突然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