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蛆虫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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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疤脸魁梧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那片刺眼的光亮里,像一座移动的山岳隐入雾中。

    巷子里残留的压迫感却像冰冷的潮水,久久不散,浸透了历锋的骨头缝。

     他瘫坐在冰冷的墙根下,后背紧贴着粗糙湿滑的砖石,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巷子深处垃圾腐败的气息。

     墙角那个被遗弃的破旧包裹,孤零零地躺在泥泞里,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活下去…光靠爬,不够。

    光靠怀里这把冰冷的、豁了口的铁片,更不够。

     疤脸…黑虎帮… 这两个词像带着倒钩的钉子,狠狠扎进历锋混沌的脑子里,和那三枚磨得发亮的铜板、老乞丐喉咙里喷涌的温热、爹娘倒在青石板上的暗红搅在一起,翻腾出一种滚烫又冰冷的粘稠物。

     他需要找到那个疤脸。

    像在垃圾堆里翻找那把破匕首一样。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住了他所有的恐惧和疲惫。

    历锋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激得他肺部一阵刺痛。

    他用手撑着冰冷油腻的地面,挣扎着站起来,双腿还在微微打颤,但眼神却死死锁定了疤脸消失的方向。

     他像一条真正的、在阴影里游弋的蛇,贴着墙根,脚步放得极轻、极快,朝着巷口挪去。

    破草鞋踩在泥水里,发出细微的吧嗒声,被他刻意控制在最低限度。

    他不敢跟得太近,疤脸那冰冷审视的目光让他心有余悸。

     他把自己缩得更小,利用每一个拐角、每一个堆放的杂物作为掩体,目光始终锁定着前方那个在杂乱人群中依旧显得鹤立鸡群的魁梧背影。

     疤脸走得不算快,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掌控感。

    他没有回头,似乎对身后这片污秽的街区毫无兴趣,也根本不在意是否有人尾随。

     两个喽啰早已不见了踪影,大概是去“下一条街”继续他们的“份子钱”生意了。

     历锋远远地跟着,穿行在迷宫般的陋巷和混乱的集市边缘。

    人群的喧嚣、摊贩的叫卖、牲口的嘶鸣混合成一片巨大的噪音墙,反而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他像一滴水融入了浑浊的河流,毫不起眼。

     只有那双从破麻衣缝隙里透出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疤脸的后背上。

     疤脸似乎对这片区域极为熟悉,七拐八绕,渐渐远离了相对热闹的集市,朝着更偏僻、更破败的城西区域走去。

    空气里的味道也变了,劣质酒气和汗臭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浓重的、混合着铁锈、劣质皮革和某种动物内脏腐败的腥臊气。

    道路两旁的房屋更加低矮破败,墙壁上污迹斑斑,门窗紧闭,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最终,疤脸在一处大宅院的后门停了下来。

    这宅院与周围的破败格格不入,虽然外墙也显陈旧,刷的石灰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灰黑的砖石,但门楼还算高大,两扇厚重的木门紧闭着,上面钉着碗口大的铜钉,透着一股粗粝的凶悍气。

     门楣上挂着一块黑底牌匾,上面用暗红的、像是干涸血迹般的颜料,画着一只狰狞咆哮的虎头,虎目圆睁,獠牙外露,正是黑虎帮的标志。

     门口站着两个守门的汉子,同样穿着灰布短打,敞着怀,露出里面的腱子肉和几道浅浅的伤疤。

    他们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上,眼神懒散却又带着底层打手特有的警惕和凶狠,像两条守着肉骨头的癞皮狗。

     疤脸走到门前,那两个守门的汉子立刻挺直了腰板,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招呼:“疤脸哥回来了!”声音洪亮,带着刻意的讨好。

     疤脸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脚步没停,径直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走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又沉重地合拢。

     历锋躲在一堆散发着浓重尿臊味的破烂箩筐后面,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看清楚了那扇门,看清楚了那狰狞的虎头标记,也看清楚了那两个守门汉子瞬间变脸的谄媚。

    这就是黑虎帮的窝点。

     他像一块被冻僵的石头,紧紧蜷缩在箩筐的阴影里,一动不敢动。

    破麻衣下的匕首紧贴着胸口,冰冷的触感也无法压下他此刻翻腾的思绪。

     怎么进去?直接冲过去?那两个守门的会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他。

    喊?说什么?说他想加入?一个冻得半死、比叫花子还脏的小崽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

    巷子里吹过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冻得他裸露的脚趾已经失去了知觉。

    两个守门的汉子又恢复了懒散,靠在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偶尔朝巷子两头张望一下。

     历锋的嘴唇冻得发紫,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他会被冻僵在这里,或者被巡逻的其他黑虎帮喽啰发现,下场绝不会比巷子里那个孩子好。

     活下去…像蛆一样爬着…也要爬到台阶上…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刺骨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进肺里,反而带来一种病态的清醒。

    他不再犹豫,从箩筐后面爬了出来。

    他没有站起来,而是手脚并用,用一种极其卑微的、近乎匍匐的姿态,朝着那扇紧闭的黑虎帮后门爬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