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蒙师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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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松鹤斋,窗棂外细雨如丝,将院中几竿翠竹洗得越发青亮。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湿润气息和淡淡的墨香。

    堂内,夫子周汝清正讲解《孟子·告子上》篇,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如金石坠地。

    讲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一段时,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锐利地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懵懂或专注的稚嫩脸庞,尤其在李明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李明端坐如钟,努力捕捉着夫子言语间那细微的抑扬顿挫。

    他能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倒背如流,夫子引经据典的阐释亦能囫囵吞下,可总觉得隔了一层薄纱。

    那字句背后的沉痛与坚韧,似乎并非仅靠过目不忘便能真正体味。

    夫子的眼神,像是透过他们在看别的什么,遥远而沉重。

     散学的钟声敲响,带着沉闷的回音在雨气中荡开。

    同窗们如蒙大赦,收拾书囊的窸窣声、低低的交谈声、奔向雨幕的脚步声顿时打破了书斋的肃穆。

    李明因夫子额外布置了一篇关于“心志”与“筋骨”关系的短论,便留在最后请教几个模糊的释义。

     待他问完,书斋内已空寂无人。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密了些,沙沙地织成一张网,将天地笼罩。

    夫子周汝清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整理书案,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角一方温润的旧端砚,望着窗外的雨帘,竟有些出神。

    李明收拾好自己的笔墨,轻声道:“夫子,学生告退。

    ”夫子恍若未闻。

     李明不敢再打扰,放轻脚步,准备从夫子身后绕开。

    就在他即将踏出书斋门槛的刹那,一阵极其轻微、压抑的咳嗽声从夫子方向传来,伴随着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混浊的叹息,那叹息里浸满了某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苍凉。

    李明脚步一顿,心头莫名一紧。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夫子背对着他,微佝偻着清瘦的脊背,肩头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

    更令李明愕然的是,夫子那只握着砚台的手,竟有些颤抖。

    接着,他竟从书案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案脚同色的暗格里,摸索着拿出一个小小的、粗陶烧制的酒壶!那酒壶陈旧不堪,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和经年摩挲留下的油润光泽,显然有些年头了。

     夫子拔开同样粗陋的木塞,一股浓烈刺鼻的劣质酒气瞬间在墨香弥漫的书斋里弥漫开来。

    他仰起脖子,对着壶嘴,狠狠灌了一大口。

    动作粗犷,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与他平日“非礼勿动”的刻板形象判若云泥!酒液顺着他花白的胡须流下,滴落在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前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李明惊得几乎屏住了呼吸,僵在门边,进退不得。

    夫子似乎浑然不觉有人在场,又灌了一口,酒气更浓。

    他重重地将酒壶顿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布满皱纹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他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虚空,嘴唇翕动,开始用一种梦呓般的、破碎而含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低语: “…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哈…说得好听!天降大任?大任何在?…空耗心血…空耗心血啊!…” “十年寒窗…呕心沥血…县案首…府案首…意气风发…谁人不道我周汝清…他日必是蟾宫折桂人…”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