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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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熹带着自己的极恶相回到了终焉之地,那个最令他害怕,他最不想回去的地方。

     他独自在终焉地生活了数万年,从一缕微小的灵识开始,修炼成剑的形态。

     他见不到光线,也听不到声音,他甚至不知道世间有光和声音这两样东西。

     他蜷缩着漫无边界的寂静和黑暗中,他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他也不懂一直萦绕在他心间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感觉到了日月的光华,听见了风雨的声音,那种感觉忽然消散了。

     他第一次觉得身上暖洋洋的,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世界是会响起来的。

     他好喜欢这种亮亮的,吵吵的感觉。

    可光芒会消失,风雨会静停,他终究还要回到漫长的孤寂里。

     原本习以为常的黑暗突然变得难以忍受。

    寂静成了他最害怕的东西,它藏在黑暗之中,时时刻刻包围着他,一点一点地将他吞噬殆尽。

     他时常会想,如果他没见过光音就好了,那么他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可那么美好的东西,他又怎么能不期待呢。

     他在黑暗中期待光明,在寂静中期待声音。

     他在剑身上开出了一朵花陪伴自己。

     后来,他修炼出了人形。

     再后来,他等到了比阳光和声音更美好的“何物”。

    他钻进北洛的剑鞘里,跟着北洛来到了太华宗。

     从那以后,贺兰熹再没有回过终焉之地。

     如今,他回来了。

     终焉地依旧是贺兰熹记忆深处的样子。

    除了日月,没有任何外力能给终焉地带来光亮,连贺兰熹的神力也不例外。

    或许是天道法则也在忌惮神明的强大,所以在三界的边缘创造出了终焉之地。

     终焉之地孕育出了贺兰熹,也对贺兰熹有着某种微妙的压制力。

    贺兰熹双腿一落地,熟悉的恐惧感立即缠住了他,无孔不入,无处可藏。

     贺兰熹发出一声无人听见的闷哼,手上一个失力,载星月从他手中脱落,旋即被黑暗吞噬。

     这是最纯粹最绝对的漆黑,一切光影皆被湮灭,时间和空间在此定格,仿若一种无法被想象,亦无法被理解的永恒。

     贺兰熹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了下来。

    他跪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忘了自己还有“贺兰熹”这个身份。

     他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他只是一把灵识初生的剑,没有过多的思维,也没有可以挪动的身体,他只能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下一个日出。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电光火石的一息,也可能是好几个时辰,贺兰熹忽然醒了过来,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贺兰熹不得不庆幸这次的对手是他的极恶面。

    在他被压制的这段时间,极恶相的反应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极恶相现在就在终焉地的某个角落里,和他一样,无论睁眼闭眼,眼前永远是漆黑的一片。

     虽然知道是徒劳,贺兰熹还是睁大了眼睛。

    他在黑暗中摸索到载星月的剑柄,以剑撑地,缓缓站了起来。

     贺兰熹很清楚自己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速战速决,然后等宋玄机来接他回家。

     最后一个需要战胜的敌人,是自己。

     行走在终焉之地,贺兰熹的神格和神力如同受到了禁锢,每走一步都在抵抗道法自然,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他必须稳住心神,集中注意力,否则很可能再次受到终焉的影响陷入虚无之中。

     贺兰熹无法判断极恶相的位置,极恶相也无法找到他,就像是一场纯靠运气的赌局,谁先找到对方谁便有了动手的先机。

    而运气,是最公平,也是最不公平的事了。

     很不幸,极恶相的运气貌似更胜一筹。

     一把剑悄无声息地抵在贺兰熹的身后,极恶相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响起:“呀,找到你了。

    ” 贺兰熹猝然转身,横剑格挡。

    极恶相却像是能看清他的动作一般,反手一挥,剑居然以一种难以预料的角度插进了贺兰熹的肩膀。

     嗤! 剑身深入神躯,溅出的神血发出细微的泊泊声。

    贺兰熹来不及喊疼,立刻飞身后退,和极恶相拉开距离。

     他仍然看不见极恶相的位置,但他能确定自己离极恶相已经很远了,极恶相想要重新找到他绝非易事,他只要先稳住,然后再伺机而动——嗤! 贺兰熹:“?!” 不是吧?他有那么倒霉吗? 胸口又一次被猝不及防地刺穿,贺兰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低下头,能看到的依旧是一片纯粹的漆黑。

     这根本不是什么公平的赌局,极恶相分明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作弊,这是作弊!终焉地明显在优待极恶相! “你没发现吗?终焉之地虽然能压制你我的神格,但它对你的影响终究还是更大一些。

    ”极恶相惋惜地认清了一个事实,“你好像说对了,我到底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害怕终焉。

    ” 贺兰熹捂着胸口,伤口再如何疼痛嘴上也不饶人:“你知道我是对的就好,回头记得把这句话刻在你的墓碑上。

    ” 极恶相:“我不刻,我不会有坟墓。

    你不该带我来终焉之地,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贺兰熹:“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