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帝京之夜 二十六·惊神之箭

关灯
    漫天闪雷难歇,一地怒焰未休。

     塌倾崩焚的半壁朱雀宫低诉着这一战的惊险危绝。

     凌弈拄杖枯立在电火交相湮灭的残垣之上,身后数十步是鼎力同心的家人亲眷。

     依仗寒武神铁戟圣力,寒武冰域开至身意所能推衍的极尽、加之以当世最顶尖的灵祀、巫御辅助,凌羽寒总算在这场惊世之战最近、最危险的距离处护住了三人毫发无损,代价自是凌羽寒气力竭尽、玄能尽用,四肢百骸几乎溃散,奇经百穴如同崩破、气血狂乱难止。

     百步之前,一代巫道奇绝之才身上的玄焰赤华渐渐黯淡下来,那原本焰化如晶的眸子也开始渐渐回复了属于人性的生色。

     这一场玄圣之争,终于落下帷幕。

     那个“人”败了么?也许。

     -----至少降临的神意已被打散击回。

     凌弈胜了么?并未。

     -----因为绝灭之咒天崩地裂的沟壑已然绽放至他的跟前,连同一半魔力布施的天御圣盾也被尽数打破,白月凤歌袍织集的双羽被狂乱霸道的漫天风焰摧解为灰烬,更使圣灵法杖上幻形黯淡、光华欲销。

     而他,虽然站立着,却也已是摇摇欲倾。

     只是他,还站着罢了。

     即使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终究是在这一战之后,站着的那个人。

     “二叔父!(父亲!)” “阿焱!” 天光渐散、戾烟曼沉时,三个人三声呼唤奔向力战之终的二者。

     对于他们来说,关于朱雀宫的一夜算是结束了,关于帝京这一夜也无须他们观想。

     原是被拒在圣盾之壁外的天法盟精英多少还庆幸着这劫后余生。

     来自法神的禁绝之咒,那种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他们有生之年绝不想再领略第二次。

     那天阶巫修禁咒级别的对撞,当真是带着众生湮灭的绝望之感。

     ····· “不知道盟主怎么样了?” “应该还好吧?” “太可怕了,原来天境巫修的战斗真与传说中说的一样···” “是的,虽然被玄尊盾术庇护,但那种感觉就像世界几乎崩坏了一样!” “不知道玄尊怎么样···” “那便是圣之间的对决么?” “禁咒····真正禁咒的威力···” “若非玄尊以浩大法力开启天御圣盾术,消解了大部分的禁咒交拼的冲击威能,只怕我们和剩下的半个朱雀宫都不复存在了···” ····· “应该是玄尊胜了吧?” “玄尊不愧是千年来巫修第一人!” “也许盟主···能超越玄尊。

    ” “与玄尊一战的人啊···他才二十三岁。

    ” “盟主是皓月,我们···我们似乎都成了萤火?” “活着····真好。

    ”在废墟的风息雷烬间,渐渐清醒的赤发青年,深深吐了一口恶决之后的浊气------那,也是劫后余生的叹息。

     绝灭之炎在他的法袍上被复归来的血雨浇熄;炽盛的斗心,也由此渐是冷却。

     -----时间,始终是无可逾越的天堑,惊艳的天赋与刻苦的修炼会加快靠近的里程,但想一跃而过,他还远远未到时候。

     “与天地间最强的巫修之神斗战不败的人····”武真焱轻叹。

    他虽在神降之前迷了神智,但战斗的过程却是清晰无比的刻印在他的脑海中。

     这样的高度,即使他突破了天之阶的壁垒,也绝不是轻易可以达成的。

     他深深感叹,也引以为傲:“不愧是···导师大人。

    ” 他们之间是无隙的,即使前一刻他们曾以命相争、以法炼道,那一份师生之谊、岳婿之情却是一点成色都不曾退变过的。

     凌弈含笑颔首,示以抚慰,一变持护这巨大的魔法壁垒保护这一座朱雀宫、以及界外那些巫修天才们、一边以极咒应对降临的神祗,已然倾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凌弈的身体中也不知留下了多少暗伤,以致于几连言语的力气都快失了尽,但那温和笑容中的赞许武真焱是读懂了的 ----你也会抵达这世间巫修的极致,终将会和我一样,甚至超越我,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法。

     “我输了,败在了导师手下,已尽全力,毫无遗憾。

    ”武真焱从怀中掏那枚天法盟令,既是输了便坦坦荡荡。

     以天法盟令、巫修公会圣令为赌注,是此战所下的约定,到此也该兑现了。

     一败如斯,不是么? 见那华贵瑰丽的天法盟令在爱婿手中举起,凌弈只微笑摇头。

     “咳咳咳····说起来,我也未胜····这一战,两败俱伤罢了。

    ” “小子技穷力至而未敌。

    ”武真焱道。

    “这一战,胜负昭然。

    ” “胜负是二人之事。

    ”凌弈惨笑道,经这短暂的调息,他稍稍恢复了些许气力,而体内魔力依然空空如也。

     玄尊笑容才半,突的心生警兆,面容微变,一双凤目细眯一凛:“小心!” 声未落,百步之外、百尺之上的虚空中生出百十黑色光箭,箭生苍炎,来势如电、偏偏又悄无声息! 那黑色光箭似俱玄秘魔力,疾掠而下时,竟是扯得箭体方寸里空间扭曲! “好充沛的幽暗魔力。

    ”那些光箭齐时而下,箭与箭之间秘力相引织成一张无形巨网,笼罩而下分明是以武真焱以及凌弈为目标,凌弈右袖微抬,只觉身体如覆重铅,面上失色:“此箭藏有暗阵,似有封镇空间之能。

    既凝聚如此阵势,想必是蓄谋已久。

    究竟何人能在我的感知盲点蛰伏如此之久?竟是小瞧了天下人物。

    ” 武真焱魔力用尽,身受着封镇时空诡异之力所镇压,身体不屈不倒已是难得,英俊的面容上虚白之色渐生。

     所幸,妻子凌羽雨在旁扶住了他,并祭着灵祀独有的秘术暗暗修补着他的万般残破的身体。

    可惜之前恶战,在场之中几乎都倾力而为,凌羽雨已是灵魔之力几近枯竭。

     一边承受暗阵压镇,一边又以仅剩魔力引渡到他的身体,凌羽雨身体状况亦似渐趋虚疲。

     黑光箭阵转眼便到,凌羽雪亦不愧是当今世上最顶尖的巫祝之一,在这仓促间引动仅剩的巫力再度编织出一屛简易的“月华之壁”,青蓝之光横生于五人头顶三丈处,圣洁之华将这一地狼藉、半天血污尽数笼罩包容。

     叮!叮!叮!叮!叮!叮!叮! 连格三阵暗之光箭雨,黑光兰华二色在这交拼之中迸生异彩散于半空有如电花,扬扬洒洒、甚是绮丽。

     而这惊艳之下的凶险,也仅当场数人知得。

     第四阵箭雨倾落,凌羽雪娇颜素白------身受恶阵暗袭及以体内巫力近空,连挡三阵已是她能力之极,她强行遮拦;又是一串锐鸣,凌羽雪一口殷红鲜血咳出,月华之壁连受冲击裂纹丛生,几近崩解! 凌羽寒见状跺地立戟,驱动寒武神铁戟寒杀领域,漫夜寒气倒灌冲天,越出月华之壁,迎向中天箭阵! 在场之中,只有他损耗最低,但为守御那灭世之卷天威,他亦所剩不过二三成玄力可以动用罢了。

     以他寒武神域为攻、月华之壁固守,黑光箭阵虽有织天镇地之能亦是被消损大半。

     那生于虚空中的箭阵,似乎有无穷无尽,但一时之间也没有了威胁。

     又数息,白月凤歌袍汲取散逸于周天之中的秘力、魔能残烬,转化为纯净魔力还复到玄尊体内。

    玄尊强自于暗力封镇之下起身,浮空而起,圣杖在手,残剩魔力一股倾泻,以圣灵霞飞杖为指引化为煌煌光刃散射向虚空深处、暗箭来处、始作俑者:“藏匿于虚暗之下的朋友,请现身吧。

    ” 空界之中被这煌煌光刃斩的一阵剧荡,照夜之白一路横铺,令此间数里内产生了数十息之久的、如同白昼的光景! 圣意激荡,明光推暗! 明耀堂皇之下,一切无所遁形! 正南三里之外的云空下,被明光之刃所破显现出一道黑翼弓者的轮廓。

     “不愧是世名无两的玄尊大人,想不到斗神之余、重伤之际仍能以一击轻易逼迫我现身在人前。

    ”那处,一道阴冷的轻叹声传入众人耳中。

     “南界之人?”那人声色虽用官话,终不似北地淳正,夹杂了些许南界人特有的乡音,巫道公会中不乏来自于南界的修行者,而巫修偏重言咒,对于声音差异极度敏锐,凌弈、武真焱身为巫修中绝顶的存在,自然能轻易辨别出各地口音间细微的差异。

     那人闻声,也不再故弄玄虚,直截从三百步前的虚空中显现真身。

     ------七尺五的身影化虚为实,那人身后挟一双黑光凝聚而成的羽翼;灰发、苍眸,左手持幽黑长弓,腰悬一柄二尺余的短剑,面蒙着黑巾、身披黑袍、体外黑雾缭绕,露出的上半张脸上颜色苍白若败,显然是一名长期浸习暗系术法之人。

     从声色上辨别,岁数应在青壮,和武真焱相仿。

     那把长弓弓身青幽不知何物所锻,外附幽碧色雾状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