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郑司徒承旨赖婚 杨学士再疏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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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遑暇及,有不敢一毫倔强方命,以亏臣分,即是古今之通义。

    今大学士臣杨少游,以口尚乳臭,薄侍斗筲之才,通关节于主试之宗师,侥幸占科,历杨清显,已跻卿月之班,已是骤升,不合人望,圣恩包容,宠遇谬加,为臣子道理,感激殊恩,赴汤炎火,尚且不避。

    今以禁脔之选,特出于常格之外。

    渠有一分臣子之分,岂敢生迁逆方命之意,而谓有已聘于郑之女,再疏叫阍,全没分义,已是罔赦之罪。

    太后有旨,使还聘礼。

    伉俪之义已绝,郑女适他,宜无所拘碍。

    而少游敢以夫妇之义已定之说,专事方命,岂人臣事君之道也!臣知其中必有委折,臣请毕陈之:杨少游本一浮浪轻薄之徒。

    秀才入京之路,行过洛阳,娼楼酒肆,怡荡留连,全无斯文雅饰之行。

     入京之后,广探媒婆,闻知郑 之女,薄有才貌,百般攒刺,得图郑之许婚,才为纳聘,逾墙攒穴,潜为绸缪,已有私情。

    男欣女悦,誓死不舍。

     郑身为大臣,欲掩其迹,延置少游于花园,谓之东床,日夜任其潜相来往,家人唾骂。

    中苒之说,言之丑也。

    古人帷薄之戒,宁不可趾。

    少游之迁逆圣旨,必欲与郑女成亲者,职由此耳。

    臣谓郑,屏逐四裔,不与同中国。

    其失行之女,亟施当律。

    然后杨少游以大不敬律治之。

    驸马拣选,济济臣僚,岂无超越之姿,名门臣阙,不患无人。

    十分慎择,以完重礼。

    不任冀恳之至。

     天子览疏大怒,想道:“郑元恕大臣,识礼律已,齐家有法。

    岂有这般丑行于家中?杨少游文人,才德行俱备,朕所爱敬,又岂这等浮薄?构诬陷人,身有反坐之律。

    此必有奸党偏私而然。

    此以不明核而严诛,国不得治,臣僚无以正患邪。

    ” 正欲严核。

     左柱国御史张居正上疏,伸辩郑杨少游,严斥严学初。

     其疏云: 左柱国御史大夫臣张居正,谨斋沐顿首,伸辩忠贤,论斥奸党事:伏以臣幸际圣明不讳之朝,有事必陈,有阙欲补。

    每蒙圣上曲加眷注,包容采纳,不以犯言而为罪,臣敢扬眉吐气,说朝廷事多矣,岂不盛哉。

    而今大学士臣杨少游,以已聘币于郑之女,力辞禁脔之选拣,再上陈情之表,辞意恳切,不见不以富贵而易其志,此诚汉朝宋弘后一人。

    自古帝王螽斯洗洗,公主之下嫁臣邻,臣邻被选驸马,岂有出糟糠之妻,退聘纳之币,勒令为国之婚哉。

    杨少游之不克承旨,非为方命,即出于礼义,实可尚而不可罪也。

    今下杨少游于天牢,未敢知圣明之处分,将以何罪而罪之?君臣以义合臣僚以礼,使之可杀而不可辱也。

    臣子犯罪,下之廷尉,廷尉当然后罪之。

    盖法者,天下之公议,君上亦不能私自听断。

    天牢狱中之有犯死罪者,又有盘核然后囚之天牢,所谓死囚狱,非公卿大夫礼使之臣可囚之地。

    杨少游有何盘核之罪?”又何死罪而囚之天牢乎?此已圣明过中之举。

    侍郎臣严学初,敢生迎合献媚、乘机狙击之意,谓之郑放之四裔,杨少游论以大不敬,以帷薄为证,辞意极其丑污,真所谓含血喷人,先污其口者也。

    郑一先朝旧臣,礼义宗匠,帷薄之机,岂一毫迎似于此人者乎?诬人之罪,自有当律。

    伏乞圣明亟下反汗之命,放释杨少游之囚,特下严学初于天牢,盘核其诬人构陷,必有奸党之根底,一并痛核,各罪其罪,断不可已。

    臣不任冀恳之至。

     疏上,天子览毕,大以为是,即命严学初下于天牢狱,杨少游移下廷慰。

     张修河大生惧怯,与其子善相对,焦燥道:“吾事又见败于杨少游这畜生,那里是好,实不甘愤,必以算账,从以下石,乃出我口气。

    ”沉思半晌,乃道:“前日魏太监,我所厚赂而交深,关节虽不成,他当自愧,其有负于我。

    今杨少游得罪于太后娘娘。

    魏太监陪侍皇太孙千岁,常常得侍于太后。

    又有客氏有权,足以旋天转地。

    我再见魏太监,倘可有助,有未可知了。

    ”张善道:“爷爷之教有理。

    ” 是夜,张修河复将金珠厚币,坐了便轿,前引角灯,只将心腹家丁数人,往至魏忠贤门前。

    忠贤延于上座,施礼坐定。

     茶毕,修河袖里取拿三寸径的夜明珠十枚,瓜子黄金十斤,奉赠道:“些少薄仪,只表芹忱了。

    ”忠贤谢道:“曾者令郎科名,几乎有成。

    争奈皇爷另谕于座师、宗师,竟然没龋可不是罔功受赏,尚在赦然。

    今又重受,不敢克当的呢。

    ” 修河道:“太监说那里话。

    太孙千岁爷如为得志,不徒孩儿之科试有成就,晚生父子都是太监私有之人。

    争夺叶、王两那厮,希皇上之志,好不秉公,岂太监不尽力而然,今有一般好机会:杨家畜生不承望太后娘娘拣选驸马之至意盛旨,谓有已聘于郑?畜生之女,太后娘娘已使退币赖婚,少游再疏抗拒,岂有如许臣分,少游已下天牢。

    乘此好机,太监挤他下石,置之死罪。

    学士之对头可际,孩儿才学又不下于杨少游,驸马拣选,不求他。

    而为家豚择定。

    太监恩德,世世难忘。

    太监可能作成,多多反胜了科试状元呢。

    ” 忠贤听罢,心内想道:“他来再得厚赂,如是殷勤。

    我虽皇孙奉承,素无宠眷于太后娘娘。

    况又驸马遴选,也非我们所不敢为。

    他之孩儿,一面麻子,又黑又矮,千万丑陋,真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宁不可笑?然今若示其无计算账,又无奈太后何,则不但我自贬,他必轻视我,我又无受他重宝,倒不方便。

    不如假意籍势,始示好颜,笼络他,然后受他现成的黄金,只为见景生情,有何不可。

    ”想毕,便笑嘻嘻的笑道:“老爷高见,合兄鄙见。

    杨少游今已下狱,罪当不赦。

    贤胤禁脔之选如得作成,奚啻甚么科甲翰林,凭藉皇亲势力,下生从中倾轧,除一杨少游,比诸摧柘拉朽反为易易。

    今蒙老爷如此错爱,下生敢不尽力以图作成呢。

    ” 修河听他甘言利诱,认以为真,不知堕他术中,不胜大喜,再谢道:“如是,总是太监造化。

    不但太监之恩,天高地厚,学生父子世世生生,当为结草含珠,以报来生。

    ”及到夜深,别去,再三嘱咐去了。

    不在话下。

     且说太后娘娘千秋节好日,乃是七月七日乞巧日了。

    当日,天子登殿,群臣文武百官朝贺,舞蹈扬尘,呼万岁毕,天子率皇亲国戚,入于内殿,陪侍宴筵。

    自然是龙髓凤肝,山玲海错,说不尽笙箫鼓乐,歌声舞影,热热闹闹。

     酒过三巡,皇爷正欲乘借好日,申白杨少游不可赖婚已聘之妻。

    驸马都尉李世迪乘间奏太后道:“兰阳驸马之谏,臣不敢奏达可否。

    然大学士杨少游之聘司徒郑?之女,聘币一纳,夫妇已定,不可还退赖婚,以伤礼义。

    况郑?元老大臣,杨少游卿月学士,其在礼使之道,有与匹庶大相不同。

    伏乞娘娘:特霁雷霆之威,亟释杨少游,使还纳币,以广圣恩。

    不胜幸甚。

     “御史张居正复奏道:“都尉之奏,实合礼义。

    严学初妾言构诬之罪,尤当究核正罪,以惩奸佞之习。

    ” 于是皇爷随以二臣之奏,允合采用:“伏愿娘娘宜允良臣之奏。

    ”太后审知前日退币之非理,但以箫声隔远而相合,庭鹤飞越而叫舞,不是天定因缘,不有是也,以此必欲以杨少游为配兰阳,心中不舍,便下懿旨道:“寡躬亦当再思。

    ”诸臣一时咸颂圣德。

     时张修河以外臣不参内宴。

    魏忠贤侍皇太孙,虽然在傍,朝廷奏事,皇亲陈达,那里敢发一言,只自暗暗发叹:“张吏部之事,又为不成。

    只是驸马之选,虽然不在杨少游,张善之丑,不当拟议,但他再赂厚币,无以报答,只非我身主张,何关于我?”如是思量,这是慢话,不题。

     且说宴设欢乐,方颂太平,忽然边报聚至。

    黄门官手持一度表文,苍黄奏达,满朝遑遑。

     未知边报何事有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