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扩大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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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声惊飞了晒场上的麻雀。

    务金阿婆眯着眼晴望向远山,轻声哼起古老的《织布歌》。

    歌声飘过新开垦的猕猴桃田,惊醒了泥土里沉睡的种子。

     月光从合作社的窗棂斜射进来,照在长桌上的绣绷和猕猴桃上。

    吴晓梅用银针挑起一根丝线,对着煤油灯眯起眼睛。

     “这里要三针并一针,像编鱼篓那样。

    ”她手指翻飞,绣绷上的星辰纹渐渐浮现出立体感。

     十几个妇女围坐在她身边,有的怀里还抱着熟睡的孩子。

    务仰三岁的女儿小芽趴在妈妈背上,小手无意识地抓着务仰的银项圈。

     “晓梅姐,”一个扎蓝头巾的年轻媳妇怯生生地问,“我绣的蕨菜纹总是不够尖……” 吴晓梅还没回答,务金阿婆的烟袋锅已经敲在桌上。

    “傻妹崽,蕨菜冒芽时本来就是圆的!”老人扯过绣绷,枯瘦的手指突然灵活起来,“你得先想着雷公山雨后第一茬野菜的模样——” 煤油灯“噗”地爆了个灯花。

    女人们低低的惊叹声中,绣绷上浮现出带着露珠的蕨菜嫩芽,针脚间仿佛能嗅到泥土的腥气。

     龙安心站在门外阴影里,手里攥着刚收到的法国传真。

    订单数量又增加了,可他突然不忍心打断这场深夜的教学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龙安心就被一阵叮当声惊醒。

    老银匠的作坊里,炭火烧得正旺,老人却对着熔炉发呆。

     “阿公,订单的银扣子……” “没银了。

    ”老人踢了踢墙角空荡荡的陶罐,“以前寨子里嫁姑娘,各家凑点碎银子就够打套头面。

    现在?”他苦笑着举起订单,“光这周就要三百对蝴蝶扣!” 炉火映照着老人缺指的右手——那是五年前矿上事故留下的。

    龙安心突然想起县里新开的珠宝店,玻璃柜里摆着机械冲压的苗银饰品,标签上印着“非遗工艺”。

     “我有办法。

    ” 当天下午,合作社的女工们收到奇怪的任务——回家翻箱倒柜找老银饰。

    务仰送来外婆的嫁妆手镯,阿雅捧来爷爷的烟袋锅银饰,就连最拮据的妇女也摸出几颗银纽扣。

     老银匠的熔炉重新燃起火焰时,十几个女人围在作坊外。

    当第一对蝴蝶扣从模具里取出,务金阿婆突然用苗语唱起了《炼银歌》,歌声混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惊飞了屋檐下的燕子 雷声滚过山脊时,龙安心正在仓库清点货物。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门口浑身湿透的吴晓梅。

     “上游塌方,货运卡车困在半路了!”她喘着气,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明天就是最后交货期……” 龙安心抓起蓑衣就往外冲,却在院门口撞见十几个打着手电的妇女。

    务仰怀里抱着油布包裹,蓝头巾媳妇拎着麻绳,就连腿脚不便的务金阿婆也拄着竹杖来了。

     “走山路。

    ”老猎人阿公从雨幕中走出,火药枪上的红布条湿漉漉地贴在枪管上,“野猪岭那条老驿道。

    ” 闪电再次划破夜空时,这支奇怪的队伍已经行进在陡峭的山路上。

    女人们两人一组,用背篓扛着货箱,蓑衣在风中哗啦作响。

    务仰三岁的女儿小芽被绑在妈妈背上,小手紧紧抓着背带。

     最险的一段路上,山洪冲毁了木桥。

    阿公解下腰间藤索,甩到对岸树干上。

    龙安心正要上前,务仰已经抓住绳索:“我男人在工地爬惯了脚手架。

    ” 当货运司机在塌方处见到这群“水鬼”般的苗家妇女时,手里的烟都吓掉了。

    务金阿婆瘫坐在泥地里,却还死死护着怀里的绣纹样本。

    老人颤抖的手解开油布,露出完好无损的文件时,龙安心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苗家的女人,骨头里长的都是铁线草。

     第一批法国货款到账那天,合作社来了个不速之客。

     穿着时髦连衣裙的年轻女孩站在晒场上,高跟鞋陷进泥里。

    女工们窃窃私语——这是务仰的大女儿阿彩,三年前跟县里的歌舞团跑了,据说现在在省城夜总会陪酒。

     “妈,我回来了。

    ”女孩的声音有些发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包链子。

     务仰的刮果刀停在半空。

    晒场突然安静得可怕,连树上的知了都噤了声。

     “看见那筐果子没?”务仰终于开口,刀尖指向角落的次品果,“把烂的挖干净,好的留下。

    挖坏一个,赔五毛。

    ” 阿彩的眼泪“唰”地下来了。

    但她真的蹲下来开始干活,精心做的美甲很快沾满果浆。

    傍晚收工时,龙安心看见这个曾经的“夜场公主”正跟着母亲学绣花,笨拙的针脚把星辰纹绣成了歪歪扭扭的蜘蛛网 雨季结束后的第一个晴天,合作社举办了“尝新节”庆祝活动。

    晒场上支起了十口大铁锅,新收的紫米蒸得香气四溢。

     龙安心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手里举着份盖满红手印的合同。

     “从今天起,合作社正式成立‘阿耶玳’品牌。

    ”他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每位绣娘都是股东!” 欢呼声中,务金阿婆颤巍巍地走上台。

    老人枯瘦的手从靛蓝衣襟里摸出个小布包,层层解开后,里面是一粒黝黑的种子。

     “这是我出嫁时从雷公山最高处采的猕猴桃种。

    ”她把种子按进龙安心掌心,“老辈人说,这品种的果子能治心口疼……如今交给你们了。

    ” 台下,吴晓梅正在教阿彩辨认绣纹。

    远处新开垦的梯田里,阿强和几个返乡男人正在搭防鸟网。

    晒场边缘,小芽把吃剩的果核埋进土坑,学着大人的样子虔诚地拜了拜。

     山风吹过晒场,带着紫米和猕猴桃的甜香。

    龙安心忽然觉得,父亲当年没说完的话,如今正在这片土地上自己生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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