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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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于此,犹有可论,况仆周旋若斯,足成深契。

    所以具申前好,用呈寸心;非欲称扬,故为繁冗。

    今公全德之际,愿交者多,昔公未达之前,欲相知者少。

    于多甚易,在少诚难;则公居甚易之时,下走处诚难之日,本以义分相许,明非势利相趋,早为相国所知,累迁官守。

    其在铨管也,用仆为京兆掾。

    其在台衡也,用仆为尚书郎。

    只字片言,曾蒙激赏;连谗被谤,备与辨明;察于危难之情,知在明教之地。

    后缘疏惰,自取播迁;顾三省而多惭,甘一黜而何赎!历司马长史,再佐任治中;万里山川,七周星岁;従闽适越,染瘴缠疴;比先支离,更加枯槁;尽作颁鬓,难为壮心;常情尚有咨嗟,故旧能无叹息!非辞坎壈,但愧揶揄。

    遍观昔人沈沦,多因推荐,其有超然却贵,自达十不二三。

    以管仲之贤,须逢鲍叔;以陈平之智,须遇无知;以诸葛之才,见称徐庶;以祢衡之俊,见藉孔融:如此之流,不可称数。

    其于樗散,必待吹嘘,如公顾眄生光,剪拂增价,岂忘朽株之事,而轻连茹之辞乎!即有言而莫従,未有不言而自致。

    世称王阳在位,贡禹弹冠,彼亦何哉非敢望也!复恐傍人疏间,贝锦成章,仆既无负于他人,人岂有嫌于仆愚之窃料,当谓不然;彼欲加诸,复难重尔!尝试大抵如之,或在苍黄,或于疑似,都由听授不至分明,便起猜嫌,俄成亹隙。

    廉蔺独能生觉,萧、朱杳不深知;备出时谈,可为殷鉴。

    且今之従政,必也择人,若非文儒,只应吏道。

    仆于藻翰,留意则下笔成章;仆于干蛊,专精则操刀必割;历官一十五任,入事三十余年。

    夫琢玉为器者,尚掩微瑕;僝木为轮者,犹藏小节;仆纵有短,身还有长。

    至如高班要津,听望已久;小郡偏州,常才为之。

    嗟乎,不与其间,益用惆怅!要欲知其某郡太守,以示子孙;未知生涯几何,竟当遂否天不可问,人欲奚为!然则同时郎官及余亲故,自仆贬黜之后,亡者三十余人,皆负声华,岂无知己,不与年寿!相次殁于泉扃。

    有若范宣城等,就中深密,最与追従,亦思题篇,匪期即夕,索然皆尽,非恸而谁!不奈吾侪多従鬼录,独求荣进,实愧无厌,向前借誉,于公是谬。

    自顷探释氏苦空之说,览庄生齐物之言,宠辱何殊,喜愠无别。

    希求速进者,未必以前有;永甘弃废者,未必以后无。

    倚伏难知,吉凶何定!朝荣暮落,始富终贫。

    范卷箦而后荣,邓赐钱而饿死;当黥而贵,折臂犹亨;翻覆何定!波澜飘飘,风雨任运推转,何必越性干祈,但以邺城最当官路。

    使命来往,宾客纵横,马少憩鞍,人当倒屣;俸禄供币,盖不足云,筋力渐衰,故难堪也。

    傥少乖阻,即起憾辞,诚兼济之义存,若屡空而理在;加以物务牵率,形役徒劳;幸有田园在于河内,控带泉石,交映林亭,密尔太行,尤丰药物;素书数千卷,足览古今;子侄五六人,薄闲诗赋。

    兼令佐酒,何处生愁更引围棋,别成招隐。

    风来北牖,月出东岑;往往观鱼,时时梦蝶;惟开一径,懒问四邻;潘岳于是闲栖,梁疏由其罢叹,行将谢病,自此归耕。

    倘不遂微诚,明神是殛!远陈本末之事,庶体行藏之心。

    秋中渐凉,惟纳休谧!出处方异,会合无期,愿以加餐,匪惟长忆。

    不具。

    张楚白。

    ” 任华戆《直上严大夫笺》:“逸人姓任名华,是曾作芸省校书郎者,辄敢长揖,俄三尺之童,奉笺于御史大夫严公麾下:仆隐居岩壑,积有岁年,销宦情于浮云,掷世事于流水。

    今者辍鱼钓,诣旌麾,非求荣、非求利。

    昨迁拜中宪,台阁生风,甚善,甚善!华窃有所怪,请试言之。

    何者华自去冬拜谒,偏承眷顾,幸辱以文章见许,以补衮相期,众君子闻之当仁矣。

    华请陪李太仆诣阙庭,公乃谓太仆曰:任子文辞,可以卓绝,负冤已久,何不奏与太仆丞华也不才,皆非所望;然公之相待,何前紧而后慢若是耶岂华才减于前日,而公之恩遇薄于兹辰。

    退思伏念,良增叹惋耳!况华尝以三数赋笔奉呈于公。

    展手札云:足下文格由来高妙,今所寄者尤更新奇。

    公言之次,敢忘推荐,朝廷方以振举遗滞为务,在中丞今日,得非公言之次乎当公言之次,曾不闻以片言见及公其意者,岂欲弃前日之信乎华本野人,尝思渔钓,寻常杖策,归乎旧山,非有机心,致斯扣击但以今之后进,咸属望于公,公其留意焉!不然,后进何望矣!任华顿首。

    ” 华《与京尹杜中丞书》:“中丞阁下:仆常以为受人恩不易。

    何以言之昔辟阳侯欲与朱建相知,建不与相见;无何,建母丧家贫,假借服具,而辟阳侯乃奉百金往税焉。

    及辟阳侯遭谗而竟获免者,建之力也。

    其后淮南王以诸吕之故诛辟阳侯,而建以曾往来,亦受其祸。

    是知相知之道,乃是祸福存立之门,固不易耳。

    仆非求名,非求媚,是将观公俯仰,窥以浅深,何也公若带骄贵之色,移夙昔之眷,自谓威足陵物,不能礼接于人,则公之浅深,于是见矣。

    公若务于招延,不隔卑贱,念半面之曩日,回青眼于片时;则公之厚德,未易量也。

    惟执事少留意焉!且君子成人之美,仆忝士君子之末,岂不敢成公之美事乎!是将投公药石之言,疗公膏肓之疾,未知雅意欲闻之乎必欲闻之,则当先之以卑辞,中之以喜色,则膏肓之疾,不劳扁鹊而自愈矣。

    公其喜听之!何者当今天下,有讥谏之士,咸皆不减于先侍郎矣。

    然失在于倨,阙在于怒,且《易》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复语曰:君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公之顷者,似不务此道,非恐乖于君子,亦应招怒于时人;祸患之机,怨雠之府,岂在利剑相击,拔戟相撞;其亦在于辞色相干,拜揖失节。

    则潘安仁以孙秀获罪,嵇叔夜为钟会所图,古来此类,盖非一也。

    公所明知之,又安可不以为深诫乎必能遇士则诫于倨,抚下则宏以恕,是可以长守富贵,而无忧危,公成人之美在此而已矣。

    念之哉!任华一野客耳,用华言亦惟命,不用华言亦惟命,明日当拂衣而去矣,不知其他。

    ” 华《与庾中丞书》:“中丞阁下:公久在西掖,声华满路,一到京辇,尝以孤介自处,终不能结金张之援,过卫霍之庐;苟或见招,辄以辞避;所以然者,以朱建自试。

    一昨不意执事猥以文章见知,特于名公大臣,曲垂翦拂,由是以公为知己矣。

    亦尝造诣门馆,公相待甚厚,谈笑怡如;仆由是益知公懿德宏远,必能永保贞吉,而与人有终始之分。

    不然,何乃前日辄不自料而有祈丐于公哉若道不合,虽以王侯之贵,亲御车相迎,或以千金为寿,仆终不顾;况肯策款段、崎岖傍人门庭,开强言乎!矧仆所求不多,公乃曰:亦不易致,即当分减。

    然必若易致,则已自致矣,安能烦于公且凡有济物之心,必能辍于己,方可以成济之道。

    公乃曰分减,岂辍己之义哉况自蒙见许,已过旬日,客舍倾听,寂寥无声,公岂事繁遗忘耶当不至遗忘。

    以为闲事耶今明公位高望重,又居四方之地,若轻于信而薄于义,则四方无所取。

    惟公留意耳!任华顿首。

    ” 华《告辞京尹贾大夫书》:“大夫阁下:昔侯嬴邀信陵君车骑过屠门,而信陵为之执绥,此岂辱公子耶乃所以成公子名耳!王生命廷尉结袜,廷尉俯偻従命无难色,此岂辱廷尉乎亦以成廷尉之名耳!仆所邀明公枉车过陋巷者,岂徒欲成君子之名而已哉窃见天下有识之士,品藻当世人物,或以君子之才望,美则美也,犹有所阙焉;其所阙者在于恃才傲物耳。

    仆感君国士之遇,故以国士报君;其所以报者,欲浇君恃才傲物之过,而补君之阙。

    宜其允迪忠告,惠然来思;而乃踌躇数日不我顾,意者,耻従卖醪博徒游者乎观君似欲以富贵骄仆,乃不知仆欲以贫贱骄君,君何见之晚耶!抑又闻昔有躄者,耻为平原君家美人所笑,乃诣平原君,请笑者头,平原君虽许之,终所不忍。

    居无何,宾客别去过半,君怪之,有一客对曰:以君不杀笑躄者,谓君为爱色而贱士。

    平原君大惊悔过,即日斩美人头,造躄门者谢焉。

    宾客由是复来。

    今君犹惜马蹄不顾我,况有请美人头者,岂复得哉!仆亦恐君之门客于是乎解体,仆即解体者也。

    请従此辞。

    任华顿首。

    ” 崔国辅《上何都督履光书》:“崔国辅谨上书于都督何公节下:昨有自府庭而退者,云君公垂责以为怠于奉上之礼,死罪,死罪!窃闻礼不妄说人,为近佞媚也;不好狎,自全仁义也。

    故教训正俗,非礼不备;君臣上下,非礼勿定;宦学事师,非礼勿亲。

    所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修身践言合道以成礼。

    今人无礼,多涉于佞媚,不全于仁义;故以难进而易退,孜孜善行者为失礼,悲夫!古人有礼者则贵,今之有礼者则贱;虽然,君子终身不弃礼为苟容。

    《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言善人不拘俗也。

    国辅常见君公有谋赞之能,明恤之量,敢以大雅之道,而事君公,殊不知君公凡徒见待。

    君公闻叔向乎闻张良乎夫叔向者不能言,退然不胜衣,为晋国之望;张良妇人也,而懦次之华,宜君公不礼。

    萧、曹为刀笔吏,碌碌无奇节;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屈原之忠贞逐于楚,张仪之利口鞭于梁;皆士之屯蒙,莫能自异。

    仆今日复何言哉!” 朱湾《别湖州崔使君书》:“湾闻蓬莱之山,藏杳冥之中行可到。

    贵人之门,无媒而通不可到;骊龙之珠,潜于瀇滉之中或可识;贵人之颜,无因而前不可识。

    某自假道路问津主人,一身孤云,两度圆月;凡载请执事,三趋戟门。

    门人谓某曰:子私来耶公来耶若言公,小子实非公;若言私,公庭无私,不得入。

    以兹交战彷徨于今,信知庭之与堂,不啻千里;况寄食漂母,夜眠渔舟;门如龙而难登,食如玉而难得。

    得如玉之粟,登如龙之门,如龙之门转深,如玉之粟转贵;实无机心,翻成机事。

    汉阴丈人闻之,岂不大笑!属谿上风便,囊中金贫,望《甘棠》而叹,自引分而退。

    ” 论曰:夫子口无择言,身无择行。

    言之逊,人不以为谄;言之危,人不以为讦。

    盖言与行契,行由言立;故生人以来,未有如丘之圣者!儒有用言干进,几乎!若乃交道匪终,得言纪之者,时则有其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