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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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家上下皆道我没有良心,谦益,你视我为至爱,我只能待你为知己。

    我终究是有负于你,这灵堂之上,连泪已干涸,半生就这样遥迢无望的去了。

     那些旧日的诗句,还言犹在耳,你荫蔽了我半生,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现世安稳,你却撒手去了,抛下我继续留在这尘世受苦。

     尸骨未寒,族人却已经寻上门来,挽了太叔公出来说话,言道钱家家产,不能再掌控于我手中。

     家产? 我漠然望着披麻带孝的族人,他们如一群狼,眼里幽幽发着噬人的光芒。

    七嘴八舌搬出了祖宗家法,嘿,祖宗家法,甚至说我多年来并无生子,要撵我出门。

    太叔公坐在堂中上首的大圈椅上,只嘟噜噜抽着水烟,我突然微微有些眩晕。

    极小的时候院子里的妈妈也是抽这样的水烟,我在堂前咿呀学着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一个词转吐不过来,妈妈顺手用烟杆打过来,火辣辣得痛,却忍住不能吱一声,从头再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终究是都付与断井颓垣…… 我终于缓缓道:“太叔公,此事等过了头七,我请阖族公议就是了。

    ” 太叔公慢条斯理的磕磕烟袋,说:“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只要今天大家说个齐全,也是个了结。

    ” 我瞧着他泛着烟黄的牙,只是一阵恶心。

     这样的腌臜气如何受得? 谦益,方知你素日里曾替我抵挡了多少风吹雨洗。

    我到底是负了你,如今难道竟保不住你身后这点产业? 我淡然道:“好极,就请太叔公宽坐,我命人去请阖族长辈,还有近支子侄们来公议。

    ”回首便吩咐婢女,叫厨房预备素宴。

     他们松了口气,大约没想到我如此知趣。

     我走回房中,暗暗写了封书信,命人送与知县,再出来亲自执壶斟酒。

     阖族人都放下心来,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孀妇,最后还不是任他们宰割?酒过三巡,我陪笑道:“众位侄子陪太叔公坐坐,我上去开箱子取地契帐簿。

    ” 房里金碧箱笼,高柜抽斗,这一切,楼下那群人垂涎欲滴罢。

    我缓缓打开抽斗,一条长长的素色寒绢,轻盈若雪。

    轻轻抛过房顶的大梁。

     谦益,我负你良多,今日便全还了你。

     卧子,你答应过我,会来接我。

     我派人寄与知县的信夫君新丧,族人群哄,争分家产,迫死主母。

     楼下酒宴正酣,那些人浑不知,一个也逃不了牢狱之灾。

     唇边终于浮起一个浅淡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