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朽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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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牛镇后山有片老林子,林子里多枯树。

    有的被雷劈成两半,焦黑的树洞像只瞎眼;有的生了虫,蛀得只剩空壳,风一吹就吱呀响;还有的倒在溪边,泡得发胀,树皮一撕就往下掉碎末。

    镇里人都绕着走,说这些是"死木",沾不得晦气。

     唯独山脚下的破木棚里,住着个老木匠。

    没人知道他姓啥,都叫他"朽木匠"。

    他的木工房不大,墙根堆着半人高的朽木,梁上挂着几串风干的木屑,那木屑不是灰扑扑的,倒泛着淡淡的金褐,像晒透的陈皮。

     朽木匠的手艺怪得很。

    他修椅子不用新木,偏挑被雷劈过的;做盒子不用整料,单捡虫蛀出花的;雕摆件更绝,专找枯树根——那些根须虬结、疤瘌摞疤瘌的,经他手一打磨,倒比新木还精神。

     "这木头都死了,修它作甚?"初时,镇里人见了直摇头。

    可日子久了,就看出门道来。

     村西头的张阿婆总失眠,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有回路过木工房,见朽木匠正给把老榆木椅子上漆——那椅子扶手上全是虫蛀的小孔,像撒了把芝麻。

    朽木匠用竹片挑着漆,边刷边念叨:"老伙计,忍着点,这层漆是松脂熬的,养神。

    "张阿婆凑过去闻,漆味里竟混着松针的清香。

    当晚她试着坐了会儿,竟迷迷糊糊睡着了,一觉到鸡叫。

    第二日她来谢,朽木匠只是笑:"椅子认主,它替你挡了夜里的邪祟。

    " 村东头的巧姐儿嫁去外村,走时带了个虫蛀木盒。

    那盒子原是半块烂树桩,朽木匠用刻刀挖掉虫洞,雕了朵莲花,又用蜂蜡浸了三遍。

    巧姐儿说,她把新腌的梅干菜放进去,搁在船舱里三个月,开盖时菜叶还是脆生生的,连一点霉味都没有。

    后来她回娘家,特意带了罐蜜饯来谢,说:"那盒子会呼吸,菜在里面跟在地里似的。

    " 最奇的是学堂的周先生。

    他书房的案头摆着个枯树根雕的笔架,树根盘成云纹,根须垂下来像小瀑布。

    周先生说,从前他批改文章,总觉得头晕脑胀,自打摆了这个,墨香混着木头的清苦气,竟能静下心来。

    有回他凑近闻,竟闻见松脂混着泥土的味道,像极了小时候在松树林里读书时的气味。

     镇里人这才信了:朽木匠的木头,是有灵的。

     可谁也不知道,朽木匠的灵,是从哪儿来的。

     他住在木工房里,从不上街买米买盐。

    镇里王婶见他总啃干馍,于心不忍,送过两升米。

    他谢了,转身就用那米喂了檐下的麻雀。

    有人见他冬天烤火,火塘里烧的不是柴,是刨下来的木屑——那木屑烧起来没烟,火苗是淡蓝色的,像松明子。

     "他许是个仙人。

    "有人私下说。

    朽木匠听了,也不辩解,只嘿嘿笑:"我是啥?不过是棵老树,死了不想烂在地里,变个模样接着活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