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风止雪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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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璃是被海腥味呛醒的。

     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她下意识想抬手摸脖子,却被一只温凉的手按住。

    "别动。

    "谢无尘的声音裹着药香飘过来,"大夫说你烧得厉害,出了好几身汗。

    " 睫毛颤了颤,她缓缓睁眼。

     雕花窗棂漏进细碎金光,把床幔染成蜜色。

     谢无尘半跪在榻边,发带松了半截,几缕墨发垂在素白的药碗旁。

     他的眼下浮着青影,却仍专注地用银匙搅着碗里的药汁,匙柄与瓷碗相碰,叮铃铃的轻响里混着海浪的呜咽。

     "这是..."她开口时声音哑得像砂纸。

     "南洋的驿站。

    "谢无尘抬头,目光扫过她泛白的唇,"我们在归程中遇了寒潮,你烧了三天。

    "他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喝了这个,身上能暖些。

    " 沈璃没接药匙,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腕间那道暗红的凰翼印记不知何时淡成了浅粉,指尖轻轻一擦,竟像沾了水的墨迹般散了。

     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发颤的轻快:"真没了。

    " 谢无尘的手顿在半空。

     药碗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他却看得清她眼底的光——那是前世刑场上被血雾湮灭的星子,是地宫崩塌时穿透烟尘的天光。

    "你说过,要烧的是笼子。

    "他低声道,将药匙塞进她掌心,"现在笼子碎了,你该好好活着。

    " 药汁很苦,苦得沈璃舌尖发疼。

     可她喝得很慢,每一口都含着海水的咸涩味——那是南洋的味道,是沈家船队在季风里扬起的帆,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觉得,这具被凰族血脉灼烧了二十年的身子,终于属于自己。

     五日后回到南洋商会总部时,码头上飘着湿咸的雾。

     沈璃裹着狐裘站在甲板上,望着熟悉的青瓦飞檐被雾霭浸得朦胧。

     从前这里是沈家的商号,后来成了凰族操控南洋商路的暗桩,如今——她摸了摸腕间已经消失的印记——该是新的开始了。

     "账目少了三成。

    "谢无尘撑着伞走过来,伞面落满细雾,"仓库里的香料被调包成次品,沿海十二港的管事有七个递了辞呈。

    "他将一叠账册递给她,封皮还带着潮意,"凰族渗透了二十年,他们的人不是死了,是藏起来了。

    " 沈璃翻开账册,第一页就夹着半枚凰羽暗纹。

     她指尖在纸页上轻轻一按,暗纹立刻晕开,露出下面一行小字:"三月后断南洋粮道"。

    "藏起来的老鼠,总要自己钻出来。

    "她合上册子,抬头时眼里闪着冷光,"把旧部都叫到议事厅,申时三刻。

    " 议事厅的檀木桌椅蒙着薄灰。

     沈璃站在主位前,望着下面参差不齐的人群——有跟着沈家二十年的老掌柜,有凰族安插的生面孔,还有些人眼神闪烁,不知是怕还是盼。

     "我知道你们在等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银针般扎进每个人耳里,"等沈璃死,等凰族卷土重来,等南洋商路换个主子。

    "她扫过人群,停在最末排一个攥着算盘的老者身上,"张叔,你当年跟着我爹跑波斯商队,在红海遇海盗时,可是把最后半块饼塞给了我。

    " 老者浑身一震,眼眶瞬间红了。

     "我沈璃今天只说三件事。

    "沈璃摘下腕上的翡翠扳指,"第一,旧账换新契,所有往来都签明码实价的文书,谁再搞暗桩密信,我让他比凰族死得还难看。

    "她将扳指重重按在桌上,"第二,商队调度归总舵统一管,每月初一晒账本,码头搬货的小工都能来查。

    "最后她笑了,那笑里带着点前世刑场的狠劲,"第三,想走的现在就走,我备了盘缠;想留的——"她扫过人群,"我沈璃带你们赚的,比跟着凰族多三倍。

    " 厅里静了片刻,突然有人跪下来。

     是张叔,他抹了把脸,粗着嗓子喊:"当年沈家救我全家,如今沈姑娘肯带我们走正道,张某这条老命就搭在这儿了!"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有人抽抽搭搭,有人红着眼眶攥紧算盘,连几个生面孔都缩着脖子退到墙角,不敢再抬头。

     谢无尘倚在门框上,望着这一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半块碎玉——那是从沈璃袖中捡回来的,还沾着她掌心的血。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沈璃总说"阳谋"比"阴谋"狠。

     她把人心摊在太阳底下晒,晒得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自己跳出来,晒得旧部的热血重新烧起来。

     三日后,西域使者的马车碾着细沙停在商会门口时,沈璃正在码头上查新到的胡椒。

     "使者说要谈香料换良马的生意。

    "谢无尘递来一方染着异域花纹的拜帖,"暗卫查到,他们商队里有三个是凰族死士的旧部。

    "他顿了顿,"可能有诈。

    " 沈璃接过拜帖,指腹蹭过上面的鎏金纹路。

    "凰族残党要的是拉拢南洋,证明他们还能翻云覆雨。

    "她把拜帖递给旁边的小斯,"备宴,用最大的海月厅,让后厨做西域人爱吃的手抓羊肉。

    "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无尘挑眉:"你要..." "引蛇出洞。

    "沈璃转身时,海风掀起她的裙角,"他们越想证明凰族还在,就越会说漏嘴。

    " 海月厅的穹顶嵌着贝壳,在烛火下泛着珍珠白的光。

     西域使者阿合买提的胡须沾着羊油,正拍着大腿说:"我们大汗最敬佩凰族的凤火,当年要不是凤女大人赐了火折子,我们的驼队早被沙暴吞了——" "那可真是巧了。

    "沈璃端着葡萄酒杯,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我从前也见过凰族的火折子。

    "她望着阿合买提突然僵硬的脸,笑意更浓,"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那火折子根本不是凤凰的神力。

    "她倾身向前,声音放得又轻又慢,"是用西域的石油混了南洋的磷粉,再掺点...人血。

    " 阿合买提的手一抖,银杯砸在案几上,溅了满桌葡萄酒。

     他额角的汗顺着络腮胡往下淌,喉结动了动:"沈...沈姑娘何出此言?" "我见过凤火焚身的人。

    "沈璃的目光穿过烛火,像是看见前世刑场上的火,"他们喊着疼,喊着悔,最后烧得只剩一把灰。

    "她端起酒杯,"阿合买提大人,你说要是让你们大汗知道,他敬佩的凤火,是拿活人血喂出来的..." "沈姑娘!"阿合买提突然站起来,锦袍下的手死死攥着腰间的匕首。

     可他对上沈璃的眼睛时,那匕首又慢慢垂了下去——那双眼太冷静,像看着猎物的猎鹰,让他想起沙暴里见过的狼,明明饿着,却不急着扑上来。

     谢无尘适时端来新的银杯,杯底沉着半块冰。

    "沈姑娘说这些,是怕大人被有心人蒙骗。

    "他笑着替阿合买提斟酒,"毕竟现在凰族的凤女,已经被埋在地宫的废墟里了。

    " 阿合买提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坐回椅子上。

     他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突然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沈姑娘真是快人快语。

     其实...我们大汗也听说凰族出事了,所以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