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帝京之夜 二十七·晦夜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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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隐约见星辰坠落,一场下到极戾的雨,似乎将要停息。

     此刻丑时之末,绯月在西、残缺离全。

     漫天有辉光,虽是血绯,也瑰丽如樱华释于空。

     只要放身处在这乱局之外,大抵一眼便能收获这绮丽的胜景。

     他仰躺在玄隐殿门一侧。

     恶战之余,心底劫后余生的侥幸与喜悦多少盖过了那有些缥缈的期许。

     此时,即便是飘零残落点打在身前的霏霏血雨,也看起来无比柔情。

     这种以身犯险的恶事,他觉得下半辈子都不会再去尝试做第二次。

     修行二十七载,苦练祖传秘术妙法,成就了帝京乃至于整个天下屈指可数的大阴阳师之名,现在觉得还不如有三亩良田、一座草庐、一家数口其乐融融实在。

     过了今夜,不如远离这是非场吧?他心中想着————当然,如果一切无虞,他能活得过今夜的话。

     那把剑·······现在想起,依然背心寒凉,“果然还是离京太少,天下人物知之甚浅····” 在来帝宫之前,他早就料知可能会遭遇如此之境,但到底还是自负了自身修为、也轻看了十一圣王之间的羁绊。

     活着,真好。

     远而不远处。

     在那帝宫最深处的玄武宫演武场上,有着这帝京乃至天下最强的修行者们,他们正在静默对立着。

     被誉为四方正军第一名将的青年将军横剑而当于初代圣战王像之下。

     天下名门圣族凌家二十余众,各执兵器立在龙舞前二十步之外,以凌氏族长为魁首、两位宗主为锋刃。

     两方之间、十丈云空上是一袭淡金华服的银发青年,他手执纤细月刃长枪,容颜清冷艳绝,恰似了那寒夜至深时才会盛放的白梅花。

     场上所有人都凝身如冰结,唯独演武场边缘,有千名胯虎豹之状异兽的金甲骑士疾驰似电、若影若现。

     他远隔着演武场近百步,凭借感知依然可以演武场中心那里充沛到令他惊骇的恐怖灵力。

     “那个白发青年竟用灵力笼罩了整个演武场,并在这些疾驰的诡异金甲骑士辅助下,编织了一个巨大的幻阵,将登场而上的所有人都陷在了其中?即使强如凌家宗主等人,也难逃设算,为之所困?这到底是多么可怕的幻术修为····这个人····”云青空眸中光华一敛,心中猛然想起了那座建立帝京闹市中、却生人莫近、静寂如死的王家宫院。

     ————十一圣王·第三·无上幻道·梦亲王府。

     放眼天下、帝国之中,也不过此一人罢了······ 今夜,随夜向深,可真是龙飞凤舞、极英荟萃。

     -----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呢?他也开始不能确定结果。

     ----------------- 幻妙之境中。

     龙舞业已将星辰之烬催放到极致,体魄神意皆人极限,连同掌中握着的八尺玄铁王剑亦再度进入白晶圣化,一时可当屠神辟邪之圣剑。

     剑下招法或可以说已无招法,只是尽用开阖之妙,并将之推衍到极处,一剑一剑之间如千里江泄、万顷海倾,狂放不绝、至朴而至雄! 梦·殇枪似凤舞,漫天星移、漫境飞羽;一地之上,金色幻花倒飞而起,一境之中花羽齐舞,星光幻乱,华美至极、也险绝到了极致!他的强绝险绝,不止在于一境幻力加持于身后几近天阶的法力玄威,更在于招法远近攻杀之间,引动幻境作无懈、无间、防不胜防的联攻手段。

     八阶之上,幻术师几近同阶无敌,并非一句泛泛之言。

    以他现下九阶上极的状态、并幻境加持、联袂龙舞,已具备了一战凌云的资格,可见幻术师这一职阶之强横! 龙舞以强攻猛打近战、梦·殇以奇诡虚实之术袭攻,一正一奇、一阴一阳、一刚正一巧变、一不变一万化,竟与凌云交手逾百合! 凌氏子弟依然未动,包括凌拭亦是袖手旁观。

     凌云虽在合围之下,一时未胜,但也从容无虞。

     绝世圣锋于袖影中幻舞,随凌云妙化无方的身法纵横捭阖;以柔韧化那搬山倾海的雄烈、以万化千变破那漫天遍地的幻诡。

     斗至半刻,剑上过一百三十七合。

     星光闪耀,剑气纵横,三人身影浑若不辨! 乱虹斩影之中,只听凌氏宗主清啸一声,吐了一字:“破!” 哧!哧!哧!哧!哧!哧!哧!哧! 先是天边七声连爆,再是凌云剑意幻生流虹飞霞横挂于空,又见流虹解、飞霞散,散为漫天星火、散作磅礴云气,亿万剑气由此浸入幻境边界! 梦·殇见闻,面色惊变! 咔!咔!咔!咔!剑光漫空爆生绽放,似宇宙深处生星辰,自幻境极壁绽现出千万星点齐时炸开! 不消数息,辉煌胜境破灭崩解,几将长枪突至凌氏宗主眉间的梦亲王被震得咳血飞退,一退十余丈。

     望着寸寸崩解的幻之穹顶,凌拭负手叹与凌氏诸子:“大宗主为了一举破开这梦氏的‘圣幻迷境’与二子交战之时不断将剑意散逸,在悄无声息中尽偷潜入幻空之中,在时机浑熟之际,才一引俱爆。

    虽说有梦骑旅做辅助,但此二子能与大宗主交手至此,也是足以当得现今天下青年一辈前三甲之流。

    ” 一地金色幻花随之从凌云足前一尺一尺化成流萤碎光散灭归虚,半空上清俊艳绝的青年尽收溃散一演武场的灵力,顿身在凌氏众前十步。

     西天绯月巨大的轮影衬托在他身后,猩红的辉光再度挥洒而下,停搁许久的绯绯夜雨亦是沥沥淅淅地打落起。

     他长及足尖的三千银丝散舞在空,浸入血雨里,那一袭华服也竟终被染湿了些许。

     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氤氲血色,嘴角的殷红悄然浓重了几分。

     身形微微有狼狈,大体依然雍容。

     “凌氏家主,果然世无右出。

    ”年轻的梦亲王叹服道。

     凌云淡笑:“你二人一剑一幻,远绝于俗流,后生可畏。

    ” 梦·殇看了眼不远处抱着大剑固执强立在凌氏众前、面上依旧不屈之色的玄武军统领,微一摇头:“此间事,已无可为。

    ” 话意未尽处:你好自为之。

     言罢,梦骑旅踏声渐远归无,青年梦亲王的身影也幻灭于人前。

     至此,拦在凌氏面前的,又仅剩下龙舞一人。

     一人、一剑。

     ----明明是溃败之下,偏偏又如斯孤傲。

     他不愿就此退离。

     一者,负皇恩; 二者,负剑心。

     可凌氏巍峨如山岳,仅凌云一人已然是不可逾越之状。

     而凌云身后之中,亦似绝险峰旁连绵共立的高山险阻。

     他这一人一剑,愈发渺小如蝼蚁。

     心思及此,不免荒凉,无由寂寥成狂。

     “凌大宗主修为当真是如星渊不可穷,联我与梦亲王府也不过仅得窥知一角。

    事至此,虽必败,但龙舞终究不甘心。

    ” 星辰之烬在他身体上未因战败而冷却下去,反而随着他这一言尽越燃越盛。

    从他的眼、到他的身、他的发肤,渐渐有了极尽纯粹的蓝白晶状! 他整个人,似乎都要燃烧起来! 凌云面上生起忧叹:“这星辰之烬到底是圣者悲天之心焱,还是极魔之欲障?如此往下,将会对阁下身体产生巨大损害。

    ” “无妨,损一时身心比起剑心受挫、不见云山的悲哀不值一提。

    ”龙舞笑道,那笑容中似是渗入了几分偏执的疯狂,只听他又说道:“我听闻世间修行之路都有属于他的禁绝法门。

    巫术有‘诸天哀歌’、道法有‘乾坤倒转’、拳术有‘终之一击’。

    ” 凌云闻言,又一叹:“何苦。

    ” 龙舞继续道:“而武修剑道亦有究境剑术。

    既然人间之法、尘世武技都不能一探大宗主境地,那便只有那超世绝伦之术,也许才能一尝小子夙愿。

    ” “‘偃月崇明、天下莫当’------那的确是人间一斩之法的究境之术。

    但那也是武圣绝命同归之术,以你修为、此刻状态若是强行用这一剑,只怕不仅仅是损一二十年命元,未必不会有性命之尤。

    ”凌云提警道,那双苍劲双掌虚按剑身。

    事已至此,无论是他此时拱卫皇室、还是要行踏碎凤氏之举,都不会改变对首这位帝国新生将星------不,武道极英挥剑向道之念。

     何况,修行者皆知------所谓禁术即是以身献祭,化为